121丨复卦01 天地真的有心吗？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的是《易经》第24卦复卦。说到复卦，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在它前面的一个卦是剥卦。剥卦的卦象是山地剥，底下五个阴爻，上面一个阳爻。你看到剥卦的时候就知道，对阳爻来说，几乎要被阴爻全部赶出去了。

那么剥卦的覆卦，整个翻过去就变成地雷复了，一个阳爻在初九，上面五个阴爻。你从这两个卦的卦象就知道，万物不可能走到最后全部消失，所指的就是在剥卦之中那个走到尽头的阳爻，又回到底下的初九了。复卦是一阳复起，是一个阳爻五个阴爻的格局。它也是一个消息卦，是指农历的十一月，也就是冬至。在天气最冷的时候，又有阳爻从底下出现了。

复卦在《易经》里面是很有特色的，它的卦辞相当长，它说：“复卦。通达。外出入内没有疾病，朋友前来没有灾难。在轨道上反复运行，七天回来重新开始，适宜有所前往。” （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首先，它说“复卦是通达的”，为什么？因为阳爻又回来了，并且回到初九，是它应该有的位置。

接着，“出入无疾”的解释比较复杂。从隐藏到出现叫做“出”，是说这个阳爻又出现了。“入”就是它进入到复卦，在五个阴爻底下。所以“出”是出现，“入”是进入。“无疾”是指没有什么疾病或忌讳。因为如果没有阳爻的话，那么阴爻应该怎么办呢？宇宙万物不可能停下来，所以在复卦又从头开始，出入无疾。

接着，它说：“朋来无咎。”这个“朋”是指上面五个阴爻，形成一个明显的朋党。“来”呢？在《易经》里面，“来”是指往下来。等于是初九上场之后，上面的五个阴爻都联合着往下来迎接它。因为在基本的性质上，阴爻是要追随阳爻的。“无咎”就是说阴阳重新和平相处。

然后，“反复其道”的意思是说，阳爻又回到它应该有的位置，要进行它的运作。然后，“七日来复”可以理解为，从初九往上走，要经过六个阶段，再回到初九，这就是第七步，所以说它“七日来复”。

最后，“利有攸往”是适合往前发展。因为第一个阳爻上场之后，会继续带着别的阳爻上来。就像复卦之后是有两个阳爻的临卦，然后是有三个阳爻的泰卦，趋势是这样发展的。

要进一步说明卦辞就要看《彖传》，《彖传》把我们前面讲的内容大致再说了一遍。它说：“复卦是通达的。刚强者回来。”（复。亨。刚反。）“刚反”两个字是说初九回到坤卦的格局里面就变成复卦了。“行动是顺势前进的（动而以顺行）。”因为复卦的底下是震卦，是行动；上面是坤卦，是顺从，所以说它“动而以顺行”。“外出入内没有疾病（是以出入无疾）。”这就是《易经》消息卦的趋势发展。 

然后它说：“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天的运行法则就是有消息，有盈虚，终而复始。“适宜有所前往，是因为刚强者正在成长（利有攸往，刚长也）。”也就是说阳爻将会一个一个增加。

然后，最后一句话最重要，它说：“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就是“从复卦，大概可以看出天地的用意吧！”在整部《易经》里面，只有在这里提到“天地之心”。天地有什么用心呢？有什么意图呢？重要的是，我们从人的角度看到了什么？比如，经过前面的剥卦，接着是变成六爻皆阴的坤卦；但变化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接着上场的就是复卦，一阳复起，重新出现动力，使万物可以继续繁荣发展，进入消息盈虚的一个过程。

所以，“天地之心”显示出了“动而生物”“贵阳而贱阴”“长君子，消小人”这三点。事实上，从复卦看出天地之心的话，接着就可以推论到人的身上。人活在世界上，要了解宇宙万物是充满动力的，不能静止下来。“动”代表生机活泼，成长发展。所以回到人的身上，“天地之心”是要让这个“动”回到它自己最原本的状态。以儒家来说，就是《中庸》所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我们先不要费力思考那个原始的“中”是什么情况，因为那是未发的情况；要思考的是“发而皆中节”。所以儒家最大的特色是认为，天地的基本法则是动的，而不是静的。如果是静的话，静下来之后，什么都停下来了，那么宇宙万物的发展有什么必要呢？说它是动的话，就是始终要回到根本，重新开始。

根据专家的研究，一般会把新年（也就是我们的春节）当成宇宙的生日。而每一个人在时间的过程里面，每年也都有自己的生日。所以讲到复卦的时候，就是要记得：回到初心。就是最初的一念之动，有没有走在正路上？就跟初九一样，它在阳爻应该有的位置上。如果你走在正路上，代表回到了初心。回到了就是“复”，这也说明为什么复卦跟修德有关。 

我们介绍过，在《系辞传》里面，提到九个卦跟修德直接有关的。第一个是履卦，修德需要实践。第二个是谦卦，修德的把柄，关键在于谦虚。第三个就是复卦。你要修德吗？你不一定要向外寻找很多规范，而是要回到自己内心里面，从动机开始，有真诚的心意。从这里开始就可以找到方向，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发展。把复卦当作“天地之心”，是复卦《彖传》直接的说法。

我们学习《易经》要牢牢记得，复卦是从头开始，一个初九从底下上场了。所以我们要在自己的生日或者每隔一段时间，甚至是每一天，都要想到从头开始。就好像孔子的学生曾参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学而篇》），每天多次反省自己，也就是要设法回到初心。这些都是复卦给我们的启发。 

最后，复卦的《大象传》怎么说呢？它说：“雷在地中，先王要在冬至的时候关闭城门，商人旅客不得通行，君王也不去四方视察。”（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在《大象传》用了“后”这个字，它可以代表诸侯，也可以代表君王。那么雷在地中，雷是震动，雷在地里面，代表一个人的修行要从内心开始自觉，在完全没有任何外在的行动之前，就要觉悟应该有什么方向，要做哪些正确的选择。可见，人的根本就是要反身，要修练自己。

古代在冬至的时候要关闭城门，商人、旅客不得通行，等于是大家都静下来，准备迎接新的一年，让阳气重新开始活动。一般来说，“至日”不仅是指冬至这一天，比较合理的说法应该是复卦所代表的农历十一月。因为古代社会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在冬藏这个阶段里面，不可能很短暂，但也不至于说三个月都把城门关起来。最后《大象传》说诸侯或君王不去四方视察，因为君王外出视察可能会劳师动众，让百姓都不得休息。所以复卦是让人把元气养足，准备重新开始。 

事实上，古代有一种关于水井的说法，现在仍然可以参考，只是现在水井并不像古代那样普遍可见了。我国北方在冬天会下雪，湖水、河水的表面都结冰了；而在冬至的时候，“万物皆寒，井水独温”，有这个说法。井中的水是在地底下的，但是它还是温的。这种说法跟复卦的情况类似，因为最底下有阳爻，已经开始要往上发展了。因此，从自然界的现象、人类的世界以及个人如何修行方面，都可以从复卦得到启发。 

我们对于复卦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下一集会就复卦的六爻，也就是处在不同的位置，应该有什么样的考虑或如何行动来加以说明。这一集我们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