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头,便叫土兵把前后门关了。那后面土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风 ,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成意思,众高邻休得笑话则个。”土兵只顾筛酒。众人怀着鬼胎,正不知怎地。
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说道:“小人忙些个。”武松叫道:“去不得!既来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寻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如何却这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武松道:“再把酒来筛。”土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后共吃了七杯酒过,众人却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宴。只见武松喝叫土兵:“且收拾过了杯盘!少间再吃。”武松抹了桌子。
众邻舍却待起身,武松把两只手只一拦,道:“正要说话。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高邻哪位会写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武松便唱个喏道:“相烦则个!”便卷起双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右手四指笼着刀靶,大母指按住掩心,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只要众位做个证见!”
只见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邻舍惊得目睁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相觑,不敢做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吃惊!武松虽是粗卤汉子,便死也不怕,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松便偿他命也不妨。”众邻舍道:“却吃不得饭了!”
武松看着王婆喝道:“兀那老猪狗听着!我的哥哥这个性命都在你的身上,慢慢地却问你!”回过脸来看着妇人骂道:“你那淫妇听着!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了,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说犹未了,武松把刀肐查了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劈胸提住,把桌子一脚踢倒了,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跤放翻在灵床子上,两脚踏住。右手拔起刀来,指定王婆道:“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只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
武松叫土兵取过纸墨笔砚,排在桌子上,把刀指着胡正卿道:“相烦你与我听一句写一句。”胡正卿肐答答抖着道 :“小人便写。”讨了些砚水,磨起墨来。胡正卿拿起笔,拂开纸道:“王婆,你实说!”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与我无干!”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哪个去!你不说时,我先剐了这个淫妇 ,后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鐴(bì)两鐴。那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灵床子前。武松喝一声:“淫妇快说!”
那妇人惊得魂魄都没了,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时放帘子因打着西门庆起,并做衣裳入马通奸,一一地说。次后来怎生踢了武大,因何设计下药,王婆怎地教唆拨置,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武松再叫他说,却叫胡正卿写了。王婆道:“咬虫!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只苦了老身!”王婆也只得招认了。把这婆子口词,也叫胡正卿写了。从头至尾都说在上面,叫他两个都点指画了字。就叫四家邻舍书了名,也画了字。叫土兵解搭膊来,背剪绑了这老狗。卷了口词,藏在怀里。叫土兵取碗酒来,供养在灵床子前。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喝那婆子也跪在灵前。
武松道:“哥哥灵魂不远,兄弟武二与你报仇雪恨!”叫土兵把纸钱点着。那妇人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 ,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斡(wò)开胸脯,取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四家邻舍,吃了一惊,都掩了脸。见他凶了,又不敢动,只得随顺他。武松叫土兵去楼上取下一床被来,把妇人头包了。揩了刀,插在鞘里。洗了手,唱个喏,说道:“有劳高邻,甚是休怪!且请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四家邻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去坐了。武松分付土兵,也教押那婆子上楼去。关了楼门,着两个土兵在楼下看守。
武松包了妇人那颗头,一直奔西门庆生药铺前来。看着主管唱个喏:“大官人宅上在么?”主管道:“却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闲说一句话。”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引到侧首僻净巷内。武松翻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都头!”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哪里?”主管道:“却才和一个相识,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酒。”武松听了,转身便走。那主管惊得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
且说武松径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大郎和甚人吃酒?”酒保道:“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边街阁儿里吃酒。”武松一直撞到楼上。去阁子前张时,窗眼里见西门庆坐着主位,对面一个坐着客席,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那颗人头血渌渌的滚出来。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钻将入来,把那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guàn)将来。
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惊倒了。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捽(zuó)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勇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当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
武松伸手去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看这西门庆已自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把两颗头相结做一处,提在手里,把着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土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养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说道:“哥哥魂灵不远,早生天界!兄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今日就行烧化。”便叫土兵,楼上请高邻下来,把那婆子押在前面。武松拿着刀,提了两颗人头,再对四家邻舍道:“我还有一句话,对你们四位高邻说则个。”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听尊命!”
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名标千古,声播万年。直教英雄相聚满山寨,好汉同心赴水洼。正是:古今壮士谈英勇,猛烈强人仗义忠。
毕竟武松对四家邻舍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最最精彩的桥段,没有之一
武松一开始寻求官府和法律援助,行事都在理上。后来私设刑堂,也是无奈之举!林冲也是被逼无奈。不像晁盖等,日子过得好好的,却去劫生辰纲,因着贪欲,自毁人生。
许露_gl 回复 @Roger老师: 晁盖那是想站着把钱挣了
咖喱棒EX 回复 @一叶逐烟霞: 。
这里,西门庆连武松一招都过不了。新版水浒差点被西门庆反杀
沉小渣 回复 @云上旅客: 这才符合武松的人物设定嘛,你想啊 一个连老虎都能空拳打死的人经过缜密的布置打一个毫无准备的凡人,那还需要过那么多招啊。 被一脚踢掉了手里的刀很明显是作者故意为之的,就像打虎的时候不小心把捎棒折断了一样,就是要让他赤手空拳地上,这样才能体现他的天生神力。
武松粗中有细,心思缜密
过瘾,作者文笔过硬,一气呵成。
虽然血腥,但确实有大块人心之感。
只看过完整的“三版 武松”——陈龙老师的武松 “太帅了”,丁海峰老师的武松 “太正了”,祝延平老师的武松“很彪悍”……
河流之流 回复 @东源East1043: 配个音都口齿不清,中气不足的,哪里帅?
以前一直觉得水浒传讲男人们的义气,打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听了西门庆潘金莲的这几回,突然觉得这本书丰满了,完美了。作者能把这些爱恨交织写的如此细腻,尤其是王婆,郓哥等小人物的精致刻画!作者真是太全能了!
武松算是梁山里三观略正的好汉
真_李逵斗酒诗百篇 回复 @浪人歌手: 截止目前是这样,往后剧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