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春种与夏盛

05春种与夏盛

在曲大师的设计稿上，由姥姥“做主”的果木蔬菜园被画在了靠近园门的位置。该园意取“春种”，以耐寒、早发，且惹人喜爱的蔓性蔷薇作绿篱，任其恣意攀缘，相互缠绕，最终在拱门上形成一道气势如虹的梦幻花环。在靠近院墙的位置，曲大师选栽了杏树、核桃以及不同颜色的爬墙玫瑰。

自早春至初夏，人在入口的花环之下，已可见红杏出院、蔷薇满墙的繁荣景象。掩映其间的是老人春种的身影和一片片兔毛钟爱的多年生爬地草莓，以及刚长出的一年生蔬菜幼苗。蔬菜可种两三季，在草莓成熟之后，院墙的栏杆上就会爬满黄瓜的藤薑。

我的花园与兔毛姥姥的菜园仅一路之隔，但路的两边却反映出了两代人对于花园的不同理解。姥姥认为，民以食为天，万事嘴为先。让土地闲置，不产粮食，就绝对是“败家”的表现。而我以为，花园代表了人类精神生活的最高境界，花园是用来赏心悦目的，不是用来点瓜种豆的。两相虽有争执，却最终尚能和解。即：双方以路为界，你在路那边产社会主义的粮，我在路这边种资本主义的花，大家和平共处，互不相干。然而，君子协议毕竟就是君子协议，可爱的姥姥时常就会跑到我的花园里栽南瓜、种芹菜。作为“报复”,偶尔“有不速之客三人来”的时候,我也会慌慌张张地到姥姥的菜园里玩些真实版的“偷菜”游戏。少顷，一盘无公害的中式拍黄瓜或者西式沙拉就呈现在了客人的眼前。

类似的“花园战争”每年都会爆发，当然，姥姥的胜算比较大。因为，姥姥是可以倚老卖老的。为人婿的我，为了“和平”最终还是要选择“服从”。我不仅自己这么做，也常常告诫兔毛要学会宽容，要自信，但也要降低自己的要求，对社会、对生活，对老师、对长辈选择“服从”或许这也是一种生活乐趣吧，在“斗争”中寻求“和解” 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更有意思的是，多年后，当姥姥垂老得不能再下地干活的时候, 接过姥姥手中锄头帮她种地的人竟然还是当年跟她“死磕”的我，因为我已吃惯了姥姥种的有机菜，更习惯了和老人一起和谐共处的美满生活。我经常对兔毛说：“姥姥能健康地活着就是爹、娘乃至兔毛最大的福分和快乐。”

姥姥的蔬菜园旁边，是兔毛娘寓意“夏赏”的英式花坛。花坛靠近客厅的落地窗，成了连接这座“理想国”内饰与外观最重要的过渡区和调色板。曲大师将此处设为花园的中心，我和兔毛娘亦在以后的几年间对此中心区进行了不遗余力地改造。

建园先种树，树为园之骨。它们一旦成材，便很难移动。所以，树材的选择是花园改造的成败关键。北方造园的最高境界亦不过“三季有花，四季常绿”。其中的“绿”就要靠树来完成。 改造之初，我们有选择地保留了本地原有的圣诞松，移走了石榴和大叶女贞，代之以开粉花的印第安魔力海棠和开白花的平枝海棠。这3棵色彩不一，互为椅角的观赏树，刚好在无边界的花坛 中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三角核心。

种完树，我在树旁选栽了多年生的宿根花卉。宿根花卉为园之肌，我先在松树下背阴处种植了大面积的玉簪，继而又在向阳面混栽了绣球’绵延夏日’和圆锥绣球，借以营造花坛中心错落有致的层次感。在靠近花坛边际的地方，我点缀了锦带、垂枝海棠、雪丘等小型灌木或丛状植物，又背依这些灌木种植了莺尾、萱草等多年生草本植物。 草本植物为园之血，当它们贯通于树木与灌木之间时，一条色彩斑斓的花之河就在花园间流动起来了。

花坛的中心与边界一旦确立，身着花园装的兔毛娘就要登场了。每年5月，当自播的紫茉莉尚在泥土中沉睡的时候，象征着“暗恋”的雏菊，寓意着“记忆”的迷迭香和代表着“思想”的三色堇，就被兔毛娘一大片、一大片地移种到了地毯式的花床上。这些曾经绽放在《哈姆雷特》舞台上的花朵，不时地撩拨起属于兔毛娘少女时代的戏剧之梦，而散布在花丛中的龙舌兰、虎皮兰和仙人掌，则让我的思绪无数次爬过记忆的山梁，眺望着落日中矗立着特奥蒂瓦坎金字塔的墨西哥荒原。为了便于欣赏，我在花坛中用枕木和碎石铺就了一条小小的栈道。兔毛自己种下的地雷花和牵牛花, 就盛开在栈道的两边。仲夏时节，兔毛会学着小蜜蜂的样子“飞来”这里采花，而当她“飞走”的时候，栈道的碎石间，可能还留着她湿漉漉的脚印和忘了穿上的小拖鞋。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从小在花园里长大的兔毛， 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小小的园艺爱好者。

自打两三岁起，兔毛就跟着我在花园里剪草修花了。我其实并不指望一个孩子能为大人分担些什么，只是想告诉兔毛：“不要鄙视劳作，劳作亦修炼。”

孩子的想法总是可爱的，比如，3岁的兔毛就曾经把吃剩下的苹果核埋在土里。然后，一日浇3次水，培3次土，期待着第二日满园都开遍苹果花，进而结出大大的红苹果。兔毛的计划当然会以失败告终，而我告诫兔毛的还是那句话：“小朋友要学会忍耐。人生只有等得到花开，才能遇得见未来！”

兔毛渐渐长大，慢慢变成了我真正的帮手。每年，我家的杏、樱桃和石榴，都指望着“小猴子”爬上树采摘呢。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的花园工具。夏季清晨醒来的时候，她会学着兔毛娘的样子，提着花剪到庭院里剪几株月季或蔷薇插在露台餐桌上的花瓶里做装饰。当然，她至今也依旧是个小淘气，我就亲眼见过她在兔毛娘的奶缸里倒水和泥，给端坐在树下乘凉的“菩萨”喂咖啡。见此一幕，我实在忍俊不禁，于是调侃：“兔毛呀，咖啡是献给上帝的，菩萨他老人家只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