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丨师卦02 战争最怕事权不统一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要继续介绍师卦。上一集我们对师卦的卦象、基本的结构有所了解了，知道它是地水师，全卦只有一个九二是阳爻，所以九二就变成主爻了。这个主爻跟上面的六五正好是正应的关系，等于是六五这位君王任命九二这位有威望的长者来带兵打仗。所以在六爻里面，每个爻都跟九二有特定的关系。

譬如初六，它说：“军队出动要按照军纪，不顺从的，将有凶祸。”（师出以律，否臧，凶。）这里提到“按照军纪”，军纪是怎么来的？师卦底下是一个坎卦，坎卦是水，水是平的。“平”代表公平，军纪完全公平，不能有任何差别待遇或是七折八扣的。所以，初六就说：“军队出动要按照军纪，不顺从的，将有凶祸”，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弹性。这里出现了第一个凶。想想看，如果军人不守军纪，长官叫他往前进，他偏偏向后退，这个打仗不是非败不可吗？而初六的情况就是如此。

初六爻辞的原文有“否臧”这个词，这个词有点陌生，我们稍微做一下解释。“否”是否定的否，这里念成（pǐ），是指违逆不顺；“臧”就是善的意思。所以“否臧”是指违逆不顺，不去做他该做的事。我们现在用的成语是把它倒过来，叫做“臧否”，就是对社会上的新闻或人物，要评论他善或不善，所以就会说“臧否是非”“臧否人物”等等。

接着，我们看到主爻九二。九二说：“率领军队而能守中，吉祥没有灾难，君王三次赐命嘉奖。”（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这里说的率领军队要守住中道。九二在下卦中间，所以问题不大。为什么说了吉祥之后又说“无咎”——没有灾难呢？因为用兵并不是君子侍奉国君的正道，带兵打仗是为了设法平乱，压制暴力，禁止祸乱，所以要提醒你说只能做到无咎。

然后，君王三次赐命嘉奖，这个君王就是六五。“三”代表多数，一再地给他嘉奖。古代君王奖赏大臣，也有三方面：第一是授职，分派你一个职务；第二是授服，赏给你一套官服；第三是授位，加给你一个位置。所以授职、授服、授位三点都具备的话，就可以带领军队去保家卫国了。

九二的吉祥是因为它处在中间的位置，同时六五也在上卦中间的位置，两者阴阳相应。所以君王对他直接下达命令，目的是使“万国都来臣服”（怀万邦也），这正是作战的目的，让百姓都感觉到国家的安定与安全。如果问：万国或万邦是怎么来的？因为师卦的上卦是坤，坤卦就是全民，是百姓，可以统指万邦。这样一来，九二的爻辞就比较清楚了。

接着，六三的问题比较麻烦。这是为什么呢？在位阶上，六三比九二还高，代表他可能是官职更高的；但是在带兵作战的时候，要以九二为主。现在你看到六三的爻辞怎么说？它说：“军队或许会载着尸体回来，有凶祸。”（师或舆（yú）尸，凶。）六三是阴爻，它的爻辞为什么那么可怕呢？首先，六三不当位，它是阴爻在刚的位置。接着，六三往上一看，它跟上六都是阴爻，所以不应。最大的麻烦是：六三对九二乘刚。所谓“乘刚”，我们说过几次，一个阴爻在阳爻上面，而这个阳爻很清楚是全卦的主爻，这个时候阴爻就对主爻乘刚了，这个乘刚就麻烦大了。

六三不当位，上面又无应，又对九二乘刚，这种情况是非死不可，所以出现了尸体的“尸”这个字。《易经》有64卦，总共384爻，尸体的“尸”只出现在师卦的六三和六五，代表军队的死伤。六三造成这种情况对九二也不好。因为九二是统帅，但他对于位阶比较高的六三所带的那一支军队也没办法约束，结果就造成了严重的灾难。

接着到了六四。六四也一样，也带领它的部队，但他的情况比较好，为什么？因为六四阴爻在柔位，它的爻辞（《象传》）说：“后退驻扎而没有灾难，是因为没有失去常规。”（左次无咎，未失常也。）六四在柔位，可以后退，它不像六三在刚的位置，勇于往前逞强。原文说“左次”，“左”代表向后退，“次”代表军队驻扎两天以上。军中尚右，就好像我们习惯用右手一样，左就代表后退。所以看到六四，就知道它没有问题了，他知道这时候不听号令的话就麻烦了，就知难而退，所以没有脱离军队的常规。

军队的进退是平常的事情。在古希腊时代柏拉图的《对话录》里面，苏格拉里曾经跟一位将军拉克斯讨论到勇敢。一般认为，将军当然懂得什么是勇敢，因为他是要带领部队的。但讨论到最后，这位将军也承认，他不知道什么是勇敢了。为什么？他认为勇敢就是向前冲，后退就是不勇敢。但这时候苏格拉底说：有一次，斯巴达一位将领在作战的时候，发现苗头不对，就先后退，保存实力，然后再找机会进攻，最后取得了胜利。那么请问，他前面的后退是不勇敢吗？战争最重要的是取得胜利，兵不厌诈，所以后退不算是违背常规。

到了六五，王出现了。首先他纵观全局，了解战争难以避免。所以爻辞前半段说：“田里有禽兽，适宜说明捕获的理由，没有灾难。”（田有禽，利执言，无咎。）所以，“田里有禽兽”代表国家出了问题，或是有内乱，或是有外患，必须出兵平定。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田”呢？上卦是坤，坤就是田。为什么会有禽兽呢？你把六五爻变，变成九五，就出现互艮了——六三、六四、九五就是互艮，代表是山林，里面就有禽兽。同时，这时候适宜说明捕获的理由，因为必须师出有名。出动军队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士兵为什么要奋勇作战，甚至牺牲生命呢？六五与九二正应，而九二、六三、六四是一个互震，互震是善鸣马，可以发出很大的声音，代表这个战争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说出来了。

接着就麻烦了，六五爻辞的后半段怎么说？它说：“长子统率军队没有问题，但是弟子可能载着尸体回来，一直这样下去就会有凶祸。”（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这里说的“长子”是指九二，九二在互震里面，“震”是长男。弟子是指六三，它代表下面的坎卦，也就是中男，就变成弟子了。弟子带着军队，结果像前面说的六三，“军队可能载着尸体回来”。由于颁布命令的是六五，所以六五对六三先是用人不当，你看到“弟子舆尸”还坚持不改的话，结果就有凶祸了。

最后，作战结束以后，就到了上六这个爻了，爻辞说：“上六。天子颁赐爵命，封为诸侯可以开国，封为大夫可以立家，对小人则不要任用。”（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上六这个位置是代表天子退休之后，或者是祖先、宗庙等等。天子论功行赏、颁赐命令，要在宗庙里面，代表上告祖先，现在要开国承家了。功劳大的，就要封为诸侯；其次的，就要封为大夫。诸侯有国，大夫有家。譬如，开国是对九二的封赏，承家是对六四的封赏。

接着，它特别提醒你“小人勿用”。小人在哪里呢？小人可以指前面所说的六三，也可以指立有军功的士兵。但是，爻辞提到“小人”，代表你占问的事情肯定有问题，小心用错人。因为打仗的时候，将士用命，有些小人他没有别的本事，但可以冲锋陷阵，也可以立下战功。但是，最后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就不能够让他们去治理一块土地、管理一方百姓了。这些小人的勇敢可以帮助打胜仗，但请问：他能够治理众多百姓吗？所以说，小人勿用，你多给他一些赏赐就可以了。就像北宋的程颐所说的：“赏之以金帛禄位可也，不可使有国家而为政也。”

总之，师卦六爻，从下往上，首先告诉你军纪严明，其次强调九二是主爻，负责统率军队。他的位阶虽然不高，但在下卦中间，代表他会走在中道上；并且他是阳爻，撑起整个卦。六三、六四位阶较高，也可能另外带一支部队，那都是六五这个君王的安排。六三很惨，六四还好。到六五的时候要记得：九二可以事权统一，否则会衍生各种问题，包括像六三的军队载着尸体回来，等等。上六等于是在论功行赏，战争结束了，国家的主权得到保障，领土得以扩张，百姓可以获得安顿，有功的人也受到适当的赏赐。

下一集我们会就占卦方面提出有关师卦的具体案例，再做进一步的探讨。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