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则新闻,鼻子一酸,想起了我的父母:
前几天,九九重阳节,上海的大润发超市,免费为随迁老人理发。
有网友在下面留言:
什么叫随迁老人?很多网友并不知道。 老实讲,看到媒体报道出来的数据显示,中国随迁老人有近1800万时,我是有些吃惊的。
年少求学时,我并不知道这巨大的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如今,我也为人父母,从乡村来到城市,从少年步入中年,在成长和岁月的馈赠里,明白了这个看似边缘的群体,原来饱含着如此坚韧又深情的人生。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这个时代社会发展变迁的一个截面。
随迁老人,就是离开自己的家乡,去其他地方务工、跟子女团聚、帮自己子女带小孩的那部分老人。
这部分老人跟其他老人很不一样么?
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我想把我的亲身经历,毫无保留地分享给更多人。
在开头我提到的那则有关随迁老人的新闻里,有两个数据,让我感慨万千。
一项是,大润发超市发布的数据报告中,在超市随机采访的2300名老年顾客中,随迁老人占了33%。
他们主要的消费路径是:
超市入口,打折的蔬菜和肉蛋区,收银付账。偌大的超市他们不逛,来来回回去的地方,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
另外一项是,近7成的随迁老人表示,来超市,会跟相熟的店员唠唠家常。
哪怕随便闲扯几句,“今天的大葱多少钱一斤”、“今天的水果真新鲜”、“您老气色很好呀”,都觉得很开心。
老年人为什么那么爱去超市呢?
如果没把父母接过来住,我也不知道答案。
十多年前,我还在读大学,放假回家,碰到亲戚跟街坊,总会听见这样的叮嘱:
“大学生回来了,好好念书啊,上班了就是城里人,以后把你爸你妈接去大城市享福。”
每每这时,我总是低着头笑一笑,内心几多愧疚和不安。
困于田地和村庄、忙于农活和四时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操劳了大半辈子。
他们用无休无止的劳作和沉默,种下一季又一季的庄稼,收获一茬又一茬的粮食,犹如守护着他们此生最大的信仰:
播种,除草,施肥,守望,夏忙秋忙……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行走十几里土路去把粮食卖掉,换来一些钱存起来,盘算着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差多少……
那时,我对他们心怀愧疚,却无力给他们安稳。
工作的第四年,我终于把父母接到了身边。
那时候,我手头宽裕了一些,有了固定的居所,但一开始,父母死活不肯来。
最后,我以忙得无法吃饭为由,要求他们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他们才同意过来。
我给他们生活费,他们不要。
但他们看见城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又抱怨什么都好贵,嚷着要回老家。
他们抱怨晚上睡不好,马路上汽车太吵。
我给他们换了新的房间和被褥,他们又说楼上的邻居晚上11点还在走来走去。
那时,我工作特别忙,内心焦虑崩溃,甚至嫌弃他们怎么这么多事儿。
直到有天,我无意中发现:
我去上班,他们就在家里坐着,是真的面无表情地枯坐着,电视也不开,怕费电;
楼下新搬来的老太太跟他们打招呼,操着一口浓重方言的他们,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别人没听懂“啊啊”两句,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不去楼下商铺买菜,生怕人家缺斤少两,非要去相隔2公里的超市,那里有免费的班车,当天卖不完的菜包装好后低价打折出售……
他们隔三差五地跑去超市,是因为那里有个售货员是我的同乡,他们能跟她聊几句家乡话……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
我的父母,是何等的孤独。
我自以为是的孝顺,或许不是父母想要的。
20多年的亲子鸿沟中,更为自私固执的,或许是我。
我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却不知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日常的陪伴和温柔。
那时,父母在我家待了两个月后,我就把他们送回去了:
他们更为熟悉的,是用脚步丈量了大半生的故乡,那才是他们的王国。
他们回到老家,用炫耀的口吻,跟村里人讲,在我这里看到的旋转电梯,吃过的进口水果,比我们镇上超市大许多倍的商场。
却从不讲他们在城里的诸多不便,还有孤独到无法自处的哀伤。
一转眼,这已是10年前的旧事了。
现在,我再回故乡,已很少听到“带父母去大城市享福”这种话了。
我回老家,看到更多的是安土重迁。
说起和子女去城里生活,不少老人摆摆手:
“我不要去那鸽子笼里住,跟坐牢一样。”
然而有一种父母是不会拒绝去城里的,就是帮子女带小孩的父母。
年轻人带着孤注一掷的热血和梦想,来到大城市辛苦打拼,从青年到中年,终于安家结婚,生儿育女。
但是,辗转奋斗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我们已经年迈,却又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父母。
当这个变化太快的时代,把压力一股脑儿砸到进城的年轻人身上,竞争压力、职称考评……
一刻不敢停歇的80后、90后,也趔趄迈入中年,为人父母,生养子女。
年迈的父母,不得不像候鸟一样迁徙到儿女们生活的地方,开始带孙子,做家务,买菜做饭,进行新一轮的奉献。
我朋友的小孩2岁,她父母从老家过来帮她带孩子。
她说她的父母永远都是拘谨的,跟本地的老人玩不到一起。
有时闲下来,她带他们去商场、去公园,他们看到的只有长椅跟喷泉。
家附近的广场舞,公园里拿着丝巾拍照的大妈,对她父母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她妈以前在老家可爱跳广场舞了,晚上吃完饭,洗了碗,拎着扇子就出门了。
如今,在陌生的城市,妈妈再也扭动不起欢快的舞步。
这让我想起撒贝宁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随便把父母接到身边,那不是孝顺。”
撒贝宁和妹妹都在北京生活,父母在武汉老家,二老时常说挂念子女。
小撒就把二老接到北京,和自己一起生活。
但是,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原本以为,子女在身边父母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呢?
后来,他明白了:
从熟悉的家乡,来到陌生的大城市,父母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切断了和熟悉生活环境、人际关系之间的强韧链接。
随迁老人来到城市和子女团聚,精神反而陷入了更大的荒芜。
他们弄丢了过去熟悉的事物和人物,在巨大的恐慌里,承受着孤独,却又不愿和子女说,怕给我们添麻烦。
关于随迁老人,我曾经做过一次街采,有个大妈的回答令我印象深刻。
她说她来上海带孙子,儿子周末也会带她看东方明珠、静安寺,平常基本就是在家,围着“厨房、客厅、阳台和孙子”转悠。
她所在小区里的老人大多都是上海本地人,上海话她听不懂,自己普通话也说得不好,就没法沟通交流。
她常常自己给自己打气:
“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孩子,一家子聚在一起不好嘛,不要想东想西了。”
她压抑自己的情绪,试图适应新的环境,依然发现自己格格不入。
有时候,她挺羡慕上海这边的老人,他们不怎么帮子女带小孩。
“自己的孩子,当然要帮忙了,否则心里头怎么过意得去?”她这样宽慰自己。
多少随迁老人像她一样,一边隐遁起真实的需求,一边强作出欢颜的表情,只为能给子女减轻点重负。
看过一个关于随迁老人的纪录片,问到这些老人的烦恼时,社区服务经理这样讲:
随迁老人的困局,作为子女的我们,看得到么?
我妈再一次进城,是帮我带孩子。
我要打车,她拒绝;
我硬拽她到了餐厅,她看着菜单上标注的价格,弱弱说一句:
“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做吧。”
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十来年前的那种僵局。
她来两个月后,开始有些焦躁,有些敏感,但她又隐藏起自己的感受,不敢忤逆我,独自在那儿生闷气。
但在我的记忆里,她以前一直是那么豁达爽朗的一个人。
因为关注随迁老人,我渐渐学会包容母亲:
世界突然变得很小,以前在老家她有邻居和老姐妹,白天一起干农活,晚上串门遛弯儿。
在城市里,她什么都没有。
后来,我妈帮我带了两个月的小孩,我还是让她回老家了。
隔一个月,她又跑过来帮我带孩子:
她怕我太累,她想做点什么帮我分担,并把这不属于她的责任当成晚年的本分。
坦白地说,像我们这种在大城市扎根的外地中年人,过得的确辛苦。
大城市之于年轻人,是选择跟梦想;而对中年人,只剩义无反顾地往前拼命奔跑。
可拼命奔跑的同时,我们不要忘记身后的父母。
他们年迈、节俭、固执、倔强,却紧紧跟在我们的身后。
他们不是怕被甩开,而是想看看怎么样能以年迈之躯,使出最后一点劲儿,再推我们一把。
哪怕一点点。
我们无法彻底改变父母对于大城市的诸多不适应,但我们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更多:
带着他们去和小区的物业保安打招呼,骄傲地说“这是我的父母,从老家来,拜托多多关照”;
带父母去跳广场舞,认识更多年龄相仿的朋友,不再活在城市边缘的阴影里;
陪父母去超市买东西,他们不会手机付款,不会用二维码,我们有空就多教一教,教不会也不要表现出不耐烦;
当着外人的面儿,多表达对父母的肯定,让他们得到获得感和价值感:
“还好有父母在我身边帮忙,不然我可怎么办!”
父母陪我们长大,我们要陪他们变老。
我们在父母的支持下,来到更大的城市和平台,也要给他们更多的耐心和守候,让他们晚年舒展健康。
话说,有一次,我故意问特别宠溺我娃的我妈:
“妈,我和我娃,你更爱谁啊?”
结果,我妈想都没想就说:
“那当然是你,因为你才是我的宝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我妈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竟然流了泪:
还是妈妈的宝贝,是生而为人最大的金贵。
愿你是父母的宝贝,愿你拥有这样的金贵。
随迁父母,不变是爱。
重阳已过,但爱永恒。
为了1800万候鸟般的随迁老人,愿你们点个【赞】+【在看】,【分享】出去,和更多人一起关爱父母。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