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第277集 两个波兰政府

【本集简介】

在这一集您将听到，在雅尔塔会议上，波兰问题一如既往成为了英美和苏联争执不下的焦点问题之一。由于波兰此刻已被红军占领，贝鲁特和他的波兰工人党政权已经得到了苏联的承认。但英美并不想这么轻易就承认波兰的赤化，希望趁着战争尚未结束，和苏联再讨价还价一番。

纵观雅尔塔会议的八次全体大会，至少有七次提到了波兰问题。在英国的谈话记录中，单论斯大林、罗斯福和我之间就这一问题的讨论，就能找出接近一万八千字。三国外长及其下属官员也同样就此问题多次展开紧张而周密的讨论。我们在他们的帮助下，终于出台了一份宣言，这份宣言不仅是对世界各国的承诺，也是为我们之间关于将来的行动而定的协议。一波三折的故事尚未完结，真实情况也并非人尽皆知。然而，在此记录倒数第二次战时会议所发生的情况，或许能让各位对我们所做的努力有个公正的评判吧。

苏联所支持的波兰卢布林政府，将伦敦的波兰政府视作眼中钉。1944年10月，我们在莫斯科的会面结束后，这两个政府之间的关系反而愈发紧张。苏联军队如潮水一般涌入波兰。波兰地下军队遭到了大量指控，时而说其谋杀苏联士兵，时而又说其在苏联后方大肆破坏。然而，西方大国却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渠道。在意大利和西方战线上，超过十五万波兰人正在英勇奋战，为彻底击溃纳粹而抛洒热血。他们迫切渴望着祖国能早日解放，能早日回到自己的故乡。流亡在美国的一大批波兰人也是一样，急切等待着三大国处理此问题的结果。

我们所讨论的焦点问题可归纳为：1.怎样组成一个波兰临时政府。2.何时举行自由选举，选举又将采取何种形式。3.怎样解决波兰的东西边界问题。4.苏联军队正向前推进，其部队后方和交通线又该如何保障。

各位想必还记得，在前些章节中，我将罗斯福和斯大林关于波兰问题的电报往来记载了下来。之所以要如此急切地召开雅尔塔会议，波兰问题是一大主因。而后的事实证明，波兰问题也是三国同盟破裂的首个重要原因。

1945年2月6日，我们的会谈刚开始，罗斯福便谈道：

罗斯福：我来自美国，能从一个较远的视角来看待波兰问题。约有五六百万波兰人居于美国，这些人大多都是波兰逃亡者的第二代子女。他们普遍支持以寇松线为界，也知道不得不舍弃掉波兰东部了。于是他们希望得到一些补偿，可以是东普鲁士和德国的部分领土，或者至少给点其他的也可以。若是苏联政府做出一些让步，譬如说让出利沃夫和一些产油区，来平衡哥尼斯堡的领土，整件事情对我来说就好办多了。当然，这还算不上最关键的问题，重中之重在于成立一个永久的波兰政府。各方普遍认为美国不会承认卢布林政府，因为此政府仅能代表波兰的一小片区域和少数人民的立场。而波兰真正需要的是能维护整个国家统一的政府，或许，这个政府会从波兰的五个主要政党之中产生。

伦敦的波兰政府或卢布林政府的成员，我都不认识。然而，米科瓦伊奇克访问华盛顿时，此人正直诚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希望，即使波兰所将成立的仅是一个临时政府，也要代表着广大波兰人民的意愿，能够获得多数波兰人的支持。而组成这个政府的方法可就不少了，比如说，先设立一个小型总统委员会暂行政府之职，往后再建立一个更为长效的机制。

丘吉尔：我有责任来谈谈英国政府的立场。在议会和公共场合中，我都曾再三声明，我坚决支持苏联所提的寇松线方案，也将遵从苏联政府对寇松线的解读结果。为此，我和英国外长没少受到来自议会和英国保守党的谴责。即便如此，我依旧坚定地认为，在反抗德国、保卫国土的过程中，苏联损失惨重；在解放波兰、驱赶德国侵略者的战斗中，苏联居功至伟。现在，苏联提出这些要求，并非是仗势欺人，这些都是其应得的权利。话虽如此，若是苏联能对比其弱小得多的国家更慷慨些，就像总统提议的，出让部分领土，那么这一壮举必将得到我们的赞美，我们也将向苏联表示由衷地钦佩。

然而，这些特定的边界问题，远不如一个强盛、自由、独立的波兰来得重要。我希望，波兰人民能自由自在地过上各自理想中的生活。而这也正是我曾多次听斯大林元帅无比坚定地说起过的目标。您关于波兰主权、独立和自由的声明深得我的信任。因此，我并没有把边界问题看得比这还重。一个自由的、具有独立主权的波兰，对于英国和整个英联邦来说，才是重中之重，这也同样是我们对抗德国的意义所在。

想必各位都清楚，1939年，英国连作战装备都没配足就上了战场。我们孤注一掷，不惜搭上整个帝国，甚至整个民族的命运。在波兰问题上，英国享受不到任何实质利益。之所以帮助波兰，纯粹是为了荣耀。任何无法让波兰成为自由独立的主权国家的方案，我们都绝不会接受。波兰必须自己当家做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波兰或是任何波兰团体与德国私通，意图对抗苏联的举动，绝不是我所指的自由。即将成立的这个世界组织，是绝不会容许上述事件发生的，若真出现这种事，也不会让苏联独自应对。

现今波兰有两个政府，我们对这两个政府的态度却出现了分歧。我还从未见过任何在伦敦的波兰政府的现任成员。英国虽承认了此政府，却并未与其合作。现如今，三国同盟正带着同样的希望，为了伟大的事业而共同奋战，若是因为波兰这两个互相对立的政府而反目，岂不是会遭人耻笑？难道不能在波兰的全面自由选举开始前，先暂为波兰成立一个可获得三方共同承认的政府或是行政机构吗？这样一来，此政府便可以为选举做些准备工作，以便波兰人民以自由选举的方式产生其立法机关和行政机构。若此事能成，那我们便在欧洲中部地区的和平与繁荣事业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相信在苏军为胜利向前推进的同时，后方交通线一定会得到可靠保障。

短暂的休会后，斯大林做了发言。

斯大林：英国政府将波兰问题视为荣誉之战，我可以理解。然而对苏联来说，此战不仅关乎荣誉，更与国土安全息息相关。不仅是因为波兰与苏联相邻，还因为自有历史记载以来，凡是进攻苏联的敌人，皆会从波兰借道。过去的三十年间，德国已经两度借道波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波兰太过弱小。因此，苏联希望波兰能日渐强盛，这样一来，波兰便再也不必被迫作为敌军的通路了。苏联虽可从外部帮波兰封死通路的大门，国内却只能靠波兰自己努力。苏联政府同沙俄政府不同，沙俄政府只想镇压波兰，同化波兰；苏联则希望同独立的波兰建立友好往来。苏联希望看到一个独立、自由、强盛的波兰，苏联所持立场皆以此为根基。

随后，他针对罗斯福和我所提的一些问题做出了回应。

斯大林：总统提议对寇松线做出修改，即将利沃夫或许再加上其他特定区域划归波兰。我也曾提过，这是慷慨的表现。然而，寇松线是由寇松、克雷孟梭和美国代表在1918年会议上划定的，苏联并不在参会国之列，所以，这条线和苏联并没有什么关联。其实，寇松线的划分并未遵从民族学的要求，苏联人民并不乐意接受。从前，列宁便是拒绝接受的。相比列宁时期，苏联现在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若有人想将寇松和克雷孟梭承诺的领土再削减一部分，就实在有些不道德了。要真这样做，倒不如晚点结束战争，虽然苏联为此要付出更大的牺牲，至少波兰能从德国身上多捞回点本来。

华沙政府曾告诉我，他们可以接纳泽利戈斯基将军和格拉布斯基，但决不答应米科瓦伊奇克担任总理。要是乐意的话，就去和他们谈谈吧！我可以安排您在此处或是在莫斯科同他们会面。不过，他们和戴高乐一样，都崇尚民主，他们能维护波兰的和平，叫停内战，保护苏军。这些都是伦敦的波兰政府做不到的。二百一十二名苏联士兵死于伦敦的波兰政府特工之手。这些人和波兰地下反抗组织保持着联系，武器装备也是靠抢劫军火库得来的。他们的无线电台根本就没有注册，使用无线电台时也未获得任何许可。卢布林政府成员对我们帮助颇大，伦敦的波兰政府却老跟我们使阴招。对苏军来说，后方的安定极为重要。身为军人，我只会支持能够为苏联后方提供可靠保障的政府。

夜已深了，罗斯福提议，今天的会议先告一段落，明天再继续。然而，我认为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

丘吉尔：英国和苏联政府对波兰的情报来源不同，所了解到的情况亦是各异。距英方得来的情报估测，若是波兰人民能够自由表达意见，支持卢布林政府的不超过三分之一。我们非常担心波兰地下军队和卢布林政府起冲突，这意味着仇恨、杀戮、拘禁、放逐。由此，我们急切渴望各方能早日达成共识。波兰问题已然是个大难题，而波兰地下军队和卢布林政府的冲突只会使其难上加难。攻击苏军者自是不能放过。然而据我所了解到的事实，我认为，卢布林政府无权自称为波兰人民的代表。

罗斯福：好啦，温斯顿！五百多年来，波兰一直是祸乱的根源。

丘吉尔：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快点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那晚，罗斯福连夜给斯大林写了封信。他极力主张邀请卢布林政府和伦敦的流亡政府各派出两名代表来此地赴会，促使他们在我们面前，协商成立一个我们各方都认可的临时政府，并尽快组织自由选举。我对此表示赞同。7日我们再度会面时，我向总统表示了支持。会上，罗斯福再次将他所担心的问题强调了一遍。

罗斯福：边界问题固然重要，而我们更有责任帮助波兰人成立一个统一的临时政府，甚至可以在波兰人通过自由选举产生政府前，直接为他们成立一个临时政府。现如今，波兰问题简直乌烟瘴气，急需突破口，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了。约瑟夫，对于昨天所谈到的问题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斯大林：约在一个半小时前，我才刚刚接到您的来信，然后我便立刻找人联系贝鲁特和奥索布卡·莫拉夫斯基，以便亲自与其通话。我刚刚得知，二人正分别位于克拉科夫和罗兹。

然而，他们敌对阵营代表的所在地，斯大林却并不知情，他向二人承诺，将打听打听该怎样联系。若是伦敦的波兰政府无法按时到会，为以防万一，莫洛托夫也另拟了一些建议，而这些建议在一定程度上是和罗斯福的建议相符的。

于是，莫洛托夫应声发言，宣读了他的提案大纲：

1.各方协定，波兰东部以寇松线为界，在部分区域多调整五到八公里划归波兰。

2.各方决议，波兰西部自什切青起，向南沿奥得河和西部的奈塞河为界。

3.各方认为，应吸纳波兰流亡者中部分民主领袖加入波兰临时政府。

4.各方认为，三国同盟应对扩大后的波兰临时政府予以承认。

5.各方认为，按照第三条建议中的要求，扩大后的波兰临时政府，

应尽快组织波兰人民自由选举，经由普选正式成立波兰政府。

6.应授权莫洛托夫先生、哈里曼先生、克拉克·克尔爵士研究扩大波兰临时政府的具体问题，并提出建议供三国同盟政府参考。

这番发言似乎令罗斯福备受鼓舞。他表示，我们已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是，他还是要同斯退丁纽斯讨论一下此事。

罗斯福：我并不喜欢‘流亡者’一词，对于这个群体，除了米科瓦伊奇克外，我完全没有接触。我认为，我们不仅仅是要联系这些流亡者，同时也要在波兰国内发掘一些人才。

斯大林答应晚些再讨论这个话题。但这时，我插了几句。从后续事态的发展中可以看出，我所谈到的这些内容或许值得我们关注。

丘吉尔：和罗斯福总统一样，我也不喜欢“流亡者”这个词。此词原本指的是被本国人民驱逐出境的国民。然而迫使这些波兰人背井离乡的乃是德国人，我提议称这个群体为“波兰侨胞”。说到莫洛托夫第二条建议中的奈塞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各位，之前，我支持波兰向西扩展边界时，一直在说，应给予波兰人自由在西部扩展边界的机会，但切不可超出其预期，也不能超出其能够妥善管辖的合理范围。听到数百万人要被迫迁移，绝大多数英国人都极为震惊。上次战争结束后，土耳其和希腊的民族纷争被化解，自那以后，两国之间便一直保持着友好关系。但即便在那次，迁移的人口也不过两三百万。若将东普鲁士和西里西亚直到奥得河一线划归波兰，单的这条线便意味着六百万德国人要迁徙回国。这便算得上是一个道义问题了。

斯大林：可是这片区域内的德国人早就跑光了。

丘吉尔：那不重要，问题在于待他们回到德国后，是否有地区供其容身。目前，已有六七百万德国人死于战争，战争结束前，可能还会再多一百万。这样一来，这些迁移者总会找到某个地方安家的。只要波兰有能力管辖，德国又能找到地方安置移入人口，人口转移的问题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原则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重点应该放在数量上来。

这些讨论还未涉及细节问题，我们也还没用到地图。东西奈塞河的界限早就该划分清楚，然而至今，这一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无论如何，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次日晨间，我致电艾德礼：

昨晚总统写了一封信，征询我们的意见做了些修改后，便交给了斯大林。信中他提议，邀请来自国内外的波兰人，共同成立一个全国性的波兰政府以取代当前的卢布林政府。今天苏联提出了一项包含五六项条款的提案，作为对此信的回复。这些提议并未触及任何原则上的问题。我们请求将这些内容留到明天讨论。我将附上由外交大臣起草的修正版提案，以及苏联提案的原版。

我们计划全力争取在波兰成立一个全国性的政府，不仅要得到英美两国的承认，而且要能得到所有联合国成员国的承认。为此我们要求，在跟我们有联络的波兰人中，物色一些真正有才能和领导力的代表。若这些人中能有八到十个加入当前的卢布林政府，那我们必将即刻对其予以承认。接下来我们便可派大使和代表团前往波兰，稍微了解当地的基本情况，弄清楚该临时政府是否能为自由公正不受限制的选举奠定基础。唯有这样，波兰政府才算真正具有生命力并能稳定存活下去。我们希望，在处理波兰问题时，你们能赋予我们自由行事、自主订立策略的充分自由。

附上了苏联的提案后，我接着写道：

我们修改了苏方关于波兰问题所拟的提议中的部分内容，详情如下：

1.各方协定，波兰东部以寇松线为界，在部分区域多调整五到八公里划归波兰。

2.各方决议，波兰西部领土应包含：但泽自由市、哥尼斯堡以西的东普鲁士地区和哥尼斯堡以南的东普鲁士地区、西里西亚的奥珀伦行政区、以及奥得河线以东波兰所要求的地区。经各方理解，上述区域内的德国人应被遣返回国；根据居于德国的波兰人的意愿，将其遣送回波兰。

3.在苏军的努力下，近期波兰西部地区已获解放。各方认为，需要尽快成立一个能够代表波兰全境的临时政府。此政府应以波兰所有民主反法西斯势力，包括当前位于海外的波兰民主领袖为根基。吸纳以上成员后所组成的政府，应获得三国同盟政府的共同承认。

4.各方协定，此政府应主要由波兰人民负责组织成立。在有条件举行自由选举前，波兰各势力领袖代表应共同协商此政府的组成问题。应授权莫洛托夫先生、哈里曼先生、阿奇博尔德·克拉克·克尔爵士负责同上述领袖接触，并提出建议供三国同盟政府参考。

5.各方认为，照上述方式组建的波兰政府成立后，应尽快在普选和不记名投票的基础上，组织不受限制的自由选举。所有民主党派都应有权参加选举、提名候选人，以保证此政府能够真正代表全体波兰人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