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德行篇（12）

38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wèi）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裈（kūn）邪？”范笑而受之。

【译文】

范宣八岁的时候，在后园挖菜，不小心碰伤了手指，就大哭起来。人问他：“是不是很疼？”回答说：“并不是因为疼。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所以才哭的。”范宣廉洁俭朴，豫章太守韩伯送给他一百匹绢，他不接受。减至五十匹，仍不接受。就这样依次减半，竟至减到一匹，最后依然不接受。后来韩和范同乘一车，在车里，撕了两丈给范宣，说：“一个人难道能够让妻子没裤子穿吗？”范宣才笑着接受了。

【注释】

范宣：字宣子，陈留人，汉莱芜长范丹之后。少好学，尤善三《礼》。家贫，躬耕不仕，平生以讲论为业。与当世范宁齐名，时称二范。

《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意思是人的肌体是父母完好地赐予的，自己应当完好地归还，不敢有所毁坏损伤，这是行孝道的开始。

韩豫章：指韩伯。韩伯经曾作过豫章太守。 

39 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

【译文】

王子敬病重，请道家替他上表奏请天神，祈求消灾解难。照规矩要病人自己陈述所犯的过失，道家问子敬：“历来有什么过失？”子敬说：“没有发觉有其他的事，只是想起和郗家女离婚这件事。”

【注释】

王子敬就是王献之，字子敬，晋右军将军王羲之子。有才而位高，善书画，与其父羲之齐名，后世并称“二王”。官至吴兴太守、中书令。

史载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信奉五斗米道。

上章，是道家去病消灾度厄之法。依阴阳五行数，推测人的年命，写成章表，烧香陈读，即可奏上天曹，请为除厄。上章时，病人要自首其过，忏悔七岁有识以来所犯过失，叫作首过。 

40 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dàn）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译文】

殷仲堪做了荆州刺史，正赶上水涝成灾，田谷不收。他吃饭常常只是五碗盘，此外别无菜肴。饭粒掉在盘中席上，总是捡起来吃掉。虽然是有意为人表率，也是因为他本性自然朴素。他经常对子侄晚辈说：“你们不要以为我受命担任一州长官，就认为我会丢弃平素的志向，如今我坚守此志，不会改变。清贫是读书人的本分，怎么能登上高枝，就舍弃它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这一点。”

【注释】

殷仲堪：东晋陈郡长平人。初为长史，后为晋孝武帝重用，自黄门侍郎拔为荆州刺史，镇守西藩。

荆州是晋时的郡名。东晋时治所在江陵，是长江中游的军事重镇。

尔曹指仲堪的子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