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国道上终日都是一拖二、二拖三的大货车,上面载着沙子、煤炭,用塑料布盖着,轰隆隆地就从街口过去了,一辆接着一辆,生生把柏油路下面的石子挤压出来,像把人的五脏六腑挤出来。过了几天,母亲拉着我去澡堂,澡堂就在108国道的另一边。没有红绿灯,我们在路边等了半天。母亲紧紧掐着我的胳膊,掐得我很疼。我不情愿地扭了扭胳膊,结果连拉带拽被母亲提过马路。
澡堂在一个大院里。烧锅炉的爷爷,手里拿着一个烟袋,把收音机开得很大声。澡堂里女人的说笑声和水流声,透过屋顶的天窗,有清亮的回声。院子里堆着黑色的煤炭,晾着几件衣裳。母亲问他怎么干起烧锅炉这活儿了,他说儿子买下了这个院子,就让他来帮忙看管澡堂。母亲又问他,院里还有人住嘛,他说,南边的一排房子都是旅馆,给过路的大车司机住宿用的,也有一家在这里租着房子住。
每次去,他都会问我上几年级了,在哪里念。我头发湿漉漉的,把脑袋晃来晃去,说一句话就哒哒哒跑远。
等到回家过马路的时候,母亲又会像之前一样,掐着我的胳膊,把我捏到对面。这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候,因母亲答应我,洗完澡就给我买巧克力吃。
街道两旁只剩一两家商店亮着灯,零星的几盏路灯亮着淡橘色的光,因为光线太弱,连影子都看不到。母亲给我买了一块巧克力,我掰了一半递给她。
巧克力包裹在锡纸里面,是一大板,要嚼很久粗粝的口感才会消失,留一丝温柔缠绕在舌尖。母亲走在我身后,摆弄着还未干的头发。一年将尽,“得赶紧去城里买过年衣服,不然就晚了,你这头发长了,也得剪一剪”,母亲说。
我低头心想,“哼,我才不要剪头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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