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恬时空 | 我的知青岁月(二)

麦恬时空 | 我的知青岁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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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恬时空 | 我的知青岁月(二) 作者:博毅 演绎:麦恬 制作:池展


我的知青岁月(二)

作者:博毅


落户在深山


  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二次乘坐大轮船顺江而下,记忆中的两岸景色与十二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我的心情与童年回故乡时却完全不同,没有欣喜,没有期待,没有幻想。看着船舱里和甲板上那些成群结队,满脸稚气,眼神迷离,就要到下游各县农村去插队落户的中学毕业生,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没什么大不了,我老爸抗战时期独自离开家乡到重庆学手艺时,才十三岁呢,难道十八岁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吗!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有一天我会回到父母身旁,回到重庆那可爱的家乡!真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无惧前头路漫漫啊!船在弯弯绕绕的长江里稳稳航行,一路经停长寿、涪陵。每到一处都有一泼泼下船去的中学生们。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客轮才回过头来,逆流停在长江北岸靠县城一侧的趸船旁。在船上集中时,带队干部告诉我们:今天到不了公社,目的地就在码头附近的旅店。走过长长的跳板,爬上并不太高的石阶,平坦的丰都县城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放下行李,大家三三两两来到大街上转悠,那久闻大名的麻辣鸡块,和原来不太知名但红得玲珑剔透的水柿子,诱出了我们兜里的零钱,那美味从此留在了我的味蕾记忆中,再难抹去。据说不远处那依稀可见楼台亭阁的名山,因破旧立新已经失去香火人踪,虽然近在咫尺,也没人去那里朝贡。


  第二天清早,我们在喧嚣声中乘渡轮越过长江,到达南岸的王家渡码头,沿龙河公路行走了大约两公里后,穿过一大片几乎无路的河滩,在龙河口乘小木船渡过龙河,再爬了十多里山路,到达双路场上时,已时近正午。双路区知青办主任和带队干部、双路公社相关领导和从各个大队、生产队赶来接人的贫下中农代表,在公社所在地的院子里挤挤一堂,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分管知青的罗华志副书记主持会议,介绍完区、社相关领导后,请知青们挨个作了自我介绍;双路公社有一正四副五个书记,依次是秦吉士书记,秦世礼副书记,余秀文副书记、罗华志副书记和已经忘掉名字的老谭副书记。秦吉士书记满面春风地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那宏亮的声音和长期在基层工作才会有的机智幽默,一开口就把会场点燃,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十二个啥也没搞懂的重庆小知青,就在服从分配的积极表态中,被打散分配到了公社下属的十二个生产队。我重庆21中高中同班同学候重辉,分到了离我最近的楠木大队一队,刘德丰分到了楠木大队二队,邹景伟分到了四九大队一队,我被分在了四九三队。后来才知道:大部分知青当时都分在了公社附近相对富庶的生产队,只有我们四个人被分在了靠近莲花山区的穷乡僻壤。一路走来会拉小提琴又与我十分投缘的龚四平,被分到了靠近县城最近的幸福大队一队。就这样我与四九大队三队,从此结下不解之缘。晌午公社在食堂设宴招待了我们,那主要由烧白、腊肉、扣碗、豆花、酢海椒等拼成的八大碗和加了碎玉米粒的沥米干饭,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当年我们解百对口到丰都双路插队落户的知青共有十二人,十个男生是:邹景伟、刘国强、郑道明、黄德光、张德荣、候重辉、刘德丰、龚四平、时伟和我,两个女生是:周健和彭素兰;基于以前在各地知青中出现过很多问题,当年重庆知青办,在丰都县双路区安排了三个带队干部,他们是市公安局年轻的张主任,市文化用品商店的高老师和我们解百的胡世放大姐,他们常驻在区级机关办公,协助区里管理整个双路区有关重庆知青的事,我们每次去双路赶场,都要到那里去报个到,聚在一起聊聊天。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时公社没有把我们十二个懵懂青年,统一安排在一个生产队集中管理,而是将我们打散分配到了不同生产队。


  午饭时,罗书记把从四九大队专门来接我和邹景伟的秦大金大队长和大队书记朱应昌,带到我俩面前,把我们移交给了他俩,吃完饭后我们四人立即出发前往生产队。路上才从他们介绍中得知,由于专为我修建的安置房尚未竣工,队里不得不暂时安排我在甘姓人家过渡。后来才了解到,四九三队是当时全公社最偏远、最穷困、海拔最高、最寒冷的地方,之前从来没有安排过知青去那里,这次是应大队请求,公社才把毫不知情的我和邹景伟派去了山里。我们一行四人同路不久,就在李家沟水库坝前分手,邹景伟被实为秦大队长大女婿的朱应昌书记带去了四九一队,我则被秦大队长带往四九三队。


  1975年8月14日午后,我跟在秦大队长身后翻山越岭,深入林间,但觉一山更比一山高,前路漫漫无尽头,不知何处安生立命,真正体会到了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的含义。那一路上与今天同样大好的风光,我根本无意欣赏,出不尽的汗水反复湿透衣衫,又被山风一次次吹干,眼见夕阳已经落到山那边,天光泛青,残霞殆尽,在万籁俱寂中,看到山垭旁炊烟袅袅的院落,精疲力竭的我知道,目的地终于到了。正在准备晚餐的甘孃孃一家人,听到去公社接我的秦大队长那声“向朝珍,重庆知青来哒”的吆喝声后,全部从已经开始黑下来的屋子里来到院坝头,用好奇的眼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白生生的重庆知青,然后把我迎进专为我腾出来借住的堂屋。跨过门槛,点上有防风罩的煤油灯后,环顾四周,我才慢慢看清了室内的情况,房间很宽,进深很大,四周没有窗户,都是厚厚的黄土墙,进门的右侧墙靠前,开有一扇通向旁边房间的门,紧挨着门的一侧放着一张四方桌,桌边摆放着四根条凳,再往里布置着一张大约一米二宽,二米长的单人床,床上铺着木板,板上放着卷起的编织草垫,床的四角和顶上,支着挂蚊帐用的竹杆,床头顺墙安放着一个大约一米五左右,顶上有盖的木柜子,里面分别装了一些生产队提前分给我的大米和干包谷,地上还堆了一些土豆和红苕。面朝大门的墙中间竖着一个还没开过火的新砌柴火灶,灶上有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锅上盖着一个木制锅盖,盖上放有一把长木柄锅铲,小锅里放着一把竹筷和一摞土碗,依左墙中段安放着一口盖有木盖的陶制水缸,进门的左边墙角,有一个用木栅栏钉成的鸡舍,靠近水缸的墙上用钉子挂着一个斗笠和一件簑衣,下面靠着一把锄头、一根扁担、一付水桶、一把镰刀和一把扫帚,我知道,这些东西就是我要在此生活下去的全部家当。抬眼望屋顶倾斜的木檩条、小青瓦和亮子,在摇曳的灯光里清晣可见,低头看地坪上夯实平整的三合土,清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虽然灯光很暗淡,但可以感受到大队、生产队和房主人的细心关怀和周到安排,它把我从大城市的熟悉生活环境里,迅速推进了武陵山区的农家小院。从小在繁华都市中心长大的我,就这样一个人被命运抛在了人跡罕至、近乎赤贫的武陵山区,落户在这密林深山,去独自面对未知的人生。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我的漫漫人生之路是从艰难跋涉中开启的。


  在秦大队长介绍中我得知,甘家男人在丰都下游的高家镇陶瓷厂上班,女主人向朝珍曾任过四九三队生产队长,因病离职;甘家有四个小孩,大儿子甘在生只比我大三四岁,中等身材,面像老农,刚成婚不久,嫂子五官端正,精明能干;大女儿甘在美15岁,目光怯怯,个子矮小;小女儿甘在芳13岁,大眼灵动,比她姐姐还高出半头;小儿子甘在伦,小名华子,七岁出头,调皮捣蛋。甘孃孃头裹白巾,身材中等,面有潮红,双目炯炯有神,自带三分笑意,言语通畅达意。在他们一家人热情招呼及亳不生分的聊天中,我一颗悬着的心很快平静下来。当甘在美用脸盆端上一盆滚烫的热水让我洗了把脸后,一路上的劳累顿消,竟找到了家的感觉。说话间,闻讯赶来的生产队长熊朝伦、会计秦光彩和华子的幺爸甘业太陆续来到甘家,饥肠辘辘中,晚餐吃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但只允许男人上席,不准女人桌上露脸的陋习,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些真实的画面在我下乡前的头脑中,怎么都描绘不出来,它让我再次明白:我的知青生涯将从此开始,一切只能靠自已了。

2021年8月21日于重庆

(文中油画来自网络,致谢原作者)



朗读者:麦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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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o02tvf19yj59d7o3zb7v

    那早已过去的一幕幕,永远汇入我脑海里,成为不能磨灭的往事,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