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梦断，英雄泪！【小重山 岳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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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山》：千里梦断，英雄泪！

岳飞是彪炳史册、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他的一首《满江红》脍炙人口、气吞山河。“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豪情万丈尽显英雄本色，“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精忠报国尽展猛士雄风。岳飞作为一代名将，他的诗词大多如同《满江红》一样慷慨激昂，读来令人热血澎湃，与辛弃疾一同被视为豪放派的大家。然而英雄不是只有豪情、只有慷慨，英雄刚硬冰冷的铠甲之下往往裹挟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他也有忧愁、有悲伤、有痛楚、有无奈…今天我们来欣赏岳飞的另一名篇《小重山》，一同感受英雄的失路之悲。

《小重山》 ：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小重山》是词牌名，格调婉转低回，一般用来书写内心的忧怨。与《满江红》的壮怀激烈相比，这首《小重山》的整体风格显得沉郁悲凉。而从词的创作艺术来讲，《小重山》更符合含蓄婉约的词体本色。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蛩，可指蝗虫或蟋蟀，不过这里是指蟋蟀，也就是俗话的蛐蛐。《古今注》中写到蟋蟀：“蟋蟀，一名吟蛩。秋初生，得寒则鸣。”所以，在古典诗词中，蟋蟀就是秋天寒凉的代言虫。蟋蟀本来生活在野外，可是秋寒的时候，蟋蟀也从野外躲到屋子来。《诗经》中也有诗句写到：“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本词开头写“昨夜寒蛩不住鸣”，既交代了深秋的时令，又渲染出一种凄清、悲怆的氛围，为全词定下情感基调。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昨夜蟋蟀凄清的鸣叫，使作者从千里之外的梦中惊醒，而此时时已三更。“三更”具体是指晚上的11点到凌晨1点，此处泛指深夜。岳飞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他在思虑什么呢？他的“千里梦”又是什么梦呢？我们还要从时代背景和岳飞的经历说起。

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金兵挥师南下，攻取北宋都城东京，掳走了徽、钦两帝，盛极一时的北宋，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史称“靖康之难”。

在国仇家恨中继位的宋高宗赵构，从未想过恢复山河、报仇雪耻，而是准备避战南迁，苟且偷安。建炎二年，即1128年，宋高宗逃到扬州，金兵再次发兵攻打东京，被留守开封的抗金大将宗泽打败。宗泽强烈恳求宋高宗回銮东京，以鼓舞士气，进一步收复失地。他一连给皇帝上了24次奏章，却始终得不到皇帝的支持。最终年近古稀的他忧愤成疾、含恨而逝，临终前依然大呼“过河！过河！过河！”。令人伤心的是，由于皇帝的贪生怕死，收复中原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一代抗金名将宗泽死不瞑目。爱国诗人陆游曾在24岁的时候，写过一首《感秋》诗：“君不见昔时东都宗大尹，义感百万虎与狼，疾危尚念起击贼，大呼过河身已僵。”抒发的就是对宗泽的敬仰和对中原沦陷的痛惜之情。

这一段纷纭历史对于意气风发的岳飞来说非常震撼，因为当时的岳飞正是宗泽麾下的一名骁将。在宗泽爱国气节的感召下，岳飞继续高举抗金的大旗冲锋在宋金对峙的最前线。

建炎四年，岳飞收复了建康，这是岳家军的首次辉煌胜利，宋高宗亲笔手书“精忠岳飞”四字制成旗帜赏赐岳飞，以表彰他的忠勇报国。而后，他收复了襄阳六郡，朝廷为之震动。他又剿灭了洞庭湖杨幺人马，众将对之叹服。渐渐地，岳飞已然成长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杰出将领。

岳飞踌躇满志。可是，皇帝不懂他的一腔热血。

就在他率兵逼近汴京，金兵全面溃退，收复河山指日可待之时，宋高宗却听信奸臣秦桧的议和主张，连下十二道金牌，令岳家军班师回朝。接到如此荒唐的命令，岳飞悲愤难耐，涕泪纵横道：十年之力，毁于一旦！

岳飞撤回后，黄河以内的州郡再一次被金兵攻占。为之奋斗一生的志向，大好的抗金复国形势，就这样一朝断送。岳飞只得仰天长叹：所得诸郡，一旦皆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可见，岳飞的“千里梦”，毋庸置疑的是岳飞矢志不渝的恢复中原之梦。这种慷慨激昂的报国之志，在他另一首《满江红》中，也有淋漓尽致的表露：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山河残破的悲痛，对朝庭和议的愤怒，对国势的深深忧虑，对现实的痛惜与无奈，紧紧地缠绕着他，使他再也无法安睡，于是起来独自在月色之下“绕阶行。”这几句与阮籍《咏怀》诗中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意境同工。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前三句慨叹光阴易逝，年华老去，而故土长久沦陷，归期遥遥无望。“旧山松竹老”是说故乡的松竹已垂垂老矣，言有尽而意未终，旨在感叹人如松竹般白头迟暮，却壮志未酬、功业未就。这与东晋北伐名将桓温“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叹异曲同工。岳飞自二十岁从军抗金，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可是随着抗金的大好机会一个个的丧失，年华老去仍未能还我河山、建功立业。每想到此，怎不令他义愤填膺、忧心如焚呢？所谓阻归程，实际并非指山高水远，道路遥远，难以归去，而是暗喻对投降派屈辱求和、阻挠抗金斗争的不满和谴责。

“欲将心事付瑶琴，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最后三句，引用了古代钟子期和俞伯牙知音相惜的故事。春秋时俞伯牙善鼓琴，唯有钟子期能从琴声中体会出他的心事。通过琴音，钟子期和俞伯牙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后来钟子期去世，俞伯牙感叹世上再无知音，于是破琴断弦，终身不复鼓琴。岳飞借此典表达出自己满腔报国之志无人理解的孤独之情。

对于岳飞来说，人生最大的痛苦和遗憾莫过于知音难觅、壮志难酬。绍兴11年四月，张俊、韩世忠、岳飞三位大将的兵权被罢，六月秦桧拜相，金主完颜宗弼致书秦桧，命令其杀掉岳飞之后才许议和。10月，岳飞被捕，下大理寺狱。11月，在秦桧的操纵之下，宋金签订了绍兴和议，议和的结果是，宋金东边以淮水为界，西边以秦岭大散关为界，北方的632个县的土地全部沦为金的属地。另外，还规定宋朝皇帝向金帝称臣，接受金帝的册封，并每年进贡岁币二十五万两、锦帛二十五万匹。堂堂大宋皇帝居然要得到金国的册封才能取得合法地位，这是何等的荒谬！回顾了这一段屈辱的历史，或许我们更能体会岳飞内心那种“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沉痛、无奈和悲凉吧。

也正是这一年，绍兴11年，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于大理寺狱，年仅39岁。直到后来，岳飞才得以平反昭雪，先后被追谥为“忠愍”、“武穆”、“忠武”，所以后人尊称岳飞为岳武穆或岳忠武王。

虽然知音来得太晚太晚，但英雄的慷慨之气、悲愤之怀、忠勇之义、壮烈之志，依然会在光阴的流转中驱散历史的阴霾！

英雄有泪，但，英雄不朽！

文: 素心（公众号：雅韵清吟）

主播：瑞海，多个网络平台主播，热爱吟诵如同热爱生命，愿以情带声，伴你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喜马拉雅号/微信公众号：雅韵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