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在百度贴吧中出现了一篇标题中带有“躺平”的帖子,随即引发了网络上一阵舆论旋风,人们纷纷议论“躺平”的是是非非,爆发出迥然不同的各路观点。在这篇文章中,我将从七个习惯以及积极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试着分析这个社会热点现象。
1. “躺平”不是洪水猛兽
首先,跟很多网络流行语一样,“躺平”这个词本身有多重含义,而且随着时间不同会发生变化(这个词已知在2011年就出现在百度贴吧的“反婚吧”里)。如果你看过这篇帖子,就会发现,文中的“躺平”大致指的是这样的一种主张:主动放弃大多数人选择的主流生活方式,比如拼命工作赚钱,买房买车,满足消费欲望,结婚生子,养家育儿。而是选择一种类似于“隐士”的生活:低欲望,低消费,不为满足消费欲望出售个人劳动力。崇尚极简主义,赚的钱只需要能维持最低消费的水准。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就好像是一个人安安静静“躺平”在那里,而不是终日在滚滚红尘中劳碌奔波。
可见,“躺平”是对当前主流社会观念的一种背离,它之所以引发关注,一是因为“非主流”事物天然带有争议性,二是得到了相当一部分年轻人的支持和呼应。
因为七个习惯讨论了很多生活方式的问题,所以在我看来,这种现象也可以从七个习惯的视角进行探讨。说到底,这里的关键问题是:怎样过才算“好”的生活?
柯维博士在习惯一主动积极的开篇部分,就提出了“社会之镜”(Socialmirror)的概念。社会之镜是一个比喻,指的是当前社会的主流观念、周围大部分人的认知和期待值。这种环境的力量能产生巨大的影响力,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倍感压力(比如你孩子的同学都报了补习班而你没有报)。在这种影响力之下,人们往往在无意识中就进入了随波逐流的状态,不再能敏锐地感触真实的自己。这就好像置身于一个明晃晃的镜子迷宫中,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在习惯二以终为始的开篇,柯维请读者做思想实验——想象自己的葬礼。然后提出人应当“自己定义”什么是成功的生活,这个定义来自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而非外界的压力、规范或者别人的想法。这个“自定义”的过程正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独立意志”的起效——摆脱环境的绑架做出独立选择并对结果负责,这就是实现“主动积极”的前提。
从这个角度看,我认为“躺平”现象有其积极意义。
在一定程度上,这表现出随着中国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和文明程度的提升,年轻一代具备了更成熟的条件和更清晰的意识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即使这种方式与当前的主流价值观大相径庭。这种价值观的多样性是社会进化到一定程度以后自然涌现的现象,用自然界来打个比方:在35亿年前的原始地球刚刚诞生生命时,这个世界只有“整齐划一”的单细胞藻类生物。随着进化过程,生命的形态逐渐演变为千差万别,正是这种生物多样性使得我们的地球成为一个充满生命活力、不断自我成长的超级生态系统。
我曾经给十几岁的孩子们讲授七个习惯的课程,在以终为始的环节会邀请每一个孩子上台分享她/他的理想。我非常欣喜地看到,这些00后的孩子们都有清晰的选择和思考,比如有的要做“中国第一批前往火星的宇航员”,有的要“研究热带雨林的某种昆虫”。但他们的理想并非都这么“高大上”,也有一位女孩子平平淡淡地说“我的理想是有一个美满家庭,生两个宝宝”。当她这样讲时,那些想要飞向宇宙的孩子们一点没有吃惊或者不屑的表现,这说明他们在心底里就能坦然接受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选择和主张。欣喜之余,我也感到这体现了中国社会多样性和包容性的切实提升(我们70后小时候的理想基本上是有标准答案的)。在这些稚嫩的面庞上,我看到希望的光芒。
所以,我认为那种只因为“躺平”并非“社会之镜”中的主流图像,就将其视之为洪水猛兽、从而一竿子打死的看法是过于偏激的。就像“基因突变”是生物进化的原动力一样,人类社会的很多次进步最初也是由一少部分“Think Different”的人所发起的。在社会文明取得空前进步的今天,宽容、耐心和接纳理应成为新时代的号角。
以上是对“躺平”现象积极意义的讨论。下面,我想谈谈硬币的另一面,也就是对躺平族的担忧。
2. “躺平”与“习得性无助“
比“躺平”现象更重要的,是现象背后的原因。实际上,早在50多年的实验室中,心理学家们就曾目睹了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出于某种刺激而“躺平“在地上一动不动,并且由此发展出一套完整的理论来解释其原因,叫做“习得性无助”。专家们通过实验证明,习得性无助可能导致”躺平”。同时,习得性无助与抑郁情绪和抑郁症有密切的相关性,这正是我们有必要对“躺平”保持一定警惕的原因。
在这里我要介绍后来被称为“积极心理学之父”的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先生,他出生于1942年,比柯维先生小10岁,在1998年以历史最高票数当选为美国心理协会主席。正是在上世纪60年代,他20多岁时所做的一系列实验,带来了“习得性无助”的概念,以及后来随之衍生出的“习得性乐观”理论。
简单地讲,塞利格曼的实验是这样的:给两组狗同时施加轻微的电击,第一组狗可以通过踩住踏板停止电击,而第二组狗则无论怎样做都不能控制电击。经历这个过程后,他把狗放入一个木箱中,木箱的中央竖着一个很矮的门槛。在狗初始位置的下面会有电击金属棒,但是门槛的另外一边就没有通电。狗只需轻轻一跃,就能逃避电击带来的痛苦。请看下图:
实验开始后,第一组狗在遭受电击时立刻跳起来乱窜,很快就发现一旦跳过门槛就逃脱了痛苦。这并不奇怪,奇怪的事情发生在第二组狗身上:在电击开始后,它们明明可以轻松跳过门槛,但是大多数狗竟然“躺平”在原地,只会发出悲惨的哀嚎,甚至都不愿意站起来尝试逃脱。
这个现象,就是塞利格曼后来所命名的“习得性无助”。他的解释是:第二组狗在之前的电击训练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模式,那就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于事无补,无法对结果有任何的控制。换到木箱中之后,虽然环境已经变化,之前的模式已经不再成立。但是,那些狗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紧箍咒”中,还是认为无论怎样都无法逃脱电击,只能选择“躺平”和哀嚎来应对这个悲惨的局面。
后来,塞利格曼的学生又设计了类似的实验应用到人身上,证明人同样存在着“习得性无助”的现象。也就是:如果之前形成了“无论怎样努力我都无法实现结果”的认知,那么,即使以后条件发生了有利的变化,人也会因为这种之前“学习”到的“无助感”而自动放弃新的尝试。
让我们回到当代社会的“躺平”问题上。虽然造成“躺平”的原因有多种,但是有一种很明显,那就是当一个年轻人认为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实现想要的结果,比如升职、买房、阶层跃迁、追求到倾心的伴侣等,就可能退行到一种“退出竞争”的状态,甚至以后再也不愿意为这些事情付出丝毫努力和尝试。这种状态其实就是“习得性无助”。
但是,我们之前刚刚说过,个人的选择应该被尊重,一个人是否愿意参与激烈的竞争,这是他选择的自由。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说这种状态“值得警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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