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娴作品】沙川坝的柿子树

【李龙娴作品】沙川坝的柿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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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川坝的柿子树


                      李龙娴


在舟曲,从老城区到新区,沙川坝是必经之地。


老一辈沙川人,把村址选在西面平缓的横梁上,躲过了从南山巅下来的洪水,图的是安全。沙川坝紧紧依偎在沙川村脚边,像特意在脚底铺了一大匹花毯子。


沙川坝是舟曲山沟里一道怡人的风景。舟曲人都为有这个大坝感到自豪,开阔平坦的坝子,在山沟交错的舟曲,是凤毛麟角.沙川坝不负众望,自南山脚缓缓铺展,穿过公路,继续铺展,止步于白龙江边。


沙川坝从那座水泥桥开始,沙川梁结尾,格局婉约,紧凑。


沙川坝,舒缓得很,不仔细瞧,基本看不出扯长的慢坡。任谁望沙川坝,都会爽心悦目,会感叹,是一个好坝!沙川人的这块肥肉,外村人眼热得很,只恨不能连夜搬走。浇水首先极便利,恰巧有一股山溪常年淌着。其次,坝子那么平,打多少滚都不怕掉下去。沙川人开窗即见坝子,心里美得说不成。


沙川坝是白龙江的孩子,白龙江在很久以前,把孩子安顿到这里,送来肥沃的细沙,把南岸垫高整平,让孩子独立生活,进行磨炼。不料这孩子只一眼就喜欢上这块平川了,于是,就在此扎根了。


沙川人喜栽柿子树。绕着自留地栽,守地界是一,收获柿子是二,一举两得。沙川人在家门口种的庄稼,长势好得不是一般。沙川坝条件这么美,谁不想拥有?


坝里种着庄稼,长着树,没人在坝子修房。老一辈人被山洪和白龙江吓怕了。山洪滚滚而下,泥浆埋掉良田,是瞬间的事。白龙江翻着浪涛扑上来,淹没了农田。眼瞅着长势喜人的青纱帐,被泥沙覆盖,被河水淹没,露出一角青叶,腿就软了。瘫在路边,欲哭无泪,欲说无言。老汉们手握烟锅,呆呆地直了眼,一个字不吐,上下牙哒哒响。老婆婆唉声叹气,唠叨着,怪老天爷不眷顾自己。年轻人铁青着脸,上下牙紧紧咬着,全身冒着火。坝子遭山水冲,挨白龙江淹,沙川人实在不敢使性子,和无情的山洪拧着来。谁家也不敢打算,从山梁迁移。没院子就没院子,但房子和家人免于灾难,心里踏实。


不遭洪水的秋天,大坝上,一律是怀揣着几个肥棒子的高杆包谷,威风的宽叶,水分紧缩,枯黄得一塌糊涂。大棒子嘴里叼一撮干巴巴的红头发,流露着成熟的惬意。原来的翠绿经风雨吹打,汗水浸染,变成了难看的朽牙黄。一些成熟早的大棒子,猴一样,倒吊在杆上耍。晚熟的一些包谷,一身戎装,叶是叶,杆是杆,精神着呢。大坝的庄稼,被时间之手推着朝前走,呈现出丰富的色彩层次,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不说这些连绵的包谷林,就说家家户户的柿子树吧。树冠那么大,比一间房还大。黑枝子遒劲粗粝。油绿的柿叶,闪烁着碎银般的光,像树叶藏在口袋里的众多小镜子。


我十来岁时,到沙川坝给猪挑过菜,跟哥哥网过软柿子。在那么大的坝子上,在一眼望不穿的柿林里。绿星,红星,黄星,挂满了。眼睛不够用了,嘴里不住喊着:哥哥,哥哥,看,前面,那个最大!心,快活地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最大的红星,是哥哥瞄准的目标。紧握长杆的哥哥,像握着一杆长枪,雄赳赳气昂昂。哥哥越爬越高,仰脸望着绿影婆娑中的哥哥,我又激动又兴奋。


网人家的软柿子谁见了都不说啥,想网多少网多少,想吃多饱吃多饱.哥哥骑在树上,沉着威风,选最好的软柿子吮,我在树下,接哥哥倒竖给我的网兜,里面有哥哥摘下的软柿子。百分之九十的软柿子被虫咬了。蒂口留了一圈黑色的分泌物。柿子里的白虫子很少见,不知跑哪里去了。掰开一瓣瓣红瓤的软柿子,让甜甜的柿汁滑下喉咙,舒坦得很。软柿子若不网,自个就掉地上了,烂成一滩红泥。


个别农户,种了几株柳。殷勤探春是柳树的特点。广袤的田野荒凉光秃时,柳树带来第一点绿色。一滴一滴绿珠,在长丝上报春。招来微风,招来鸟们呼啦啦飞上飞下,寂寥一冬的田野忽然出现了生机。


柳树除了美滋滋地对着田野曼舞,还担着重任:守护田地,不受山洪冲毁。几株柳是沙川坝、庄稼地、柿子林中稀罕的少数,啥时看,怎么瞅,都是妩媚柔和的美女一个,好过鳞甲遍身老相十足的柿子树几倍。


沙川坝的柿子树齐刷刷地歪斜着,其方向和上班族去新区上班的方向一致,都是从东向西,几十棵上百棵柿子树均匀一致地向西匍匐,难道是柿子树向着神灵膜拜?


刚开始不清楚这个现象,只是觉得奇怪。沙川坝的风怎么那么熟门熟路,次次从东往西刮?每当看到柿子树弯着腰朝西挣扎,艰难地倾斜,这个问题就会冲荡脑子。


柿子树的歪斜,是东风造成的。


河水自西向东,河风朔流而上,从沙川桥入口到横梁,由窄渐宽,呈倒三角形。东风从东口灌进,撒丫子猛冲至西山梁,大风是倒三角造成的,是高高低低的柿子树招来的。年年月月的狂风,不懈怠地穿过或光秃或枝叶葳蕤的柿子树,不刮倒誓不罢休。一拨一拨东风,浩浩荡荡,驰骋沙川坝,横扫柿子树。而西风被沙川梁挡在外面,根本进不来。


初看那一坝子的歪歪扭扭,颇像长征路上,子弹打的死困难压不倒,忍冻挨饿,拄枪跋涉的红军。


柿子树以油润起来的满身黑鳞,以嫩绿密集的碎叶感谢春天。狰狞的躯干隐于盛大之绿。举起一匹匹绿,给枯槁衰败的冬天,献上一顶顶俏丽的王冠。


柿子树,给春天准备了蒜黄的精致花篮,装着四四方方的青柿子。花篮张望着开阔的坝子,风里飘落,装点树下的贫瘠。沙川坝的晚秋,挂满了红灯笼,为沙川人添了喜庆,添了明丽。


红柿子的秋天,是舟曲人的最爱。柿子叶五彩斑斓,柿子焰火一样红,树下的庄稼早笑弯了腰,摇晃着沉甸甸的穗子,憨憨地乐呵着。


我想,被狂风吹歪却吹不倒的柿子树,就是这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本色。日子再苦,不言苦。日子再难,不怕难。弓腰塌背也要撑起一个个小家和大家。


作者简介:李龙娴,女,现供职于舟曲县委党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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