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 | 过尽美好

有客清晨来访。

破晓时分，听得窗户上有声响，如鼠落纸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却百转千回地拨弄着你的心鼓。睁开蒙胧的眼，是两只麻雀，并不叫，正抖动双翅，或飞，或跳，在如雾的纱窗外腾挪跌宕。

此刻，屋子里，除了我，只有粉白的四壁，以及在一夜的寂静中浮沉的空气。我不敢失礼，赶紧翻身起来。那两只麻雀，先是“呼”的一下惊飞起来，接着，便又重新落在那方窄窄的窗台上。我正襟危坐，仔细端详这两位客人，它们像两朵轻盈而温暖的棉絮，在那里跳跃着，灵动，亲切，可人。可惜，我不认识它们，这多少让我的心中充满歉意。

它们互相逗弄着，一会儿上下翻飞，如疾风卷起的秋叶，随风乱舞；一会儿又斜刺里飞出去，再子弹一般射下来，风驰电掣，牵弄着你的眼睛。晨曦的辉光，因为这两位客人的嬉戏，开始一层一层荡出欢愉的涟漪，我沉浸其中，静享着这一早上的美好。

友人吴胖子，俗雅兼具之人，开一辆五菱之光跑出租。一次，到乡下办事。夏日晌午的阳光，白花花的，毒得狰狞。吴胖子把车停靠在一棵大树之下，微风细吹，大树之下，竟有不意之凉爽。忽然想起一幅画，画忘了，题目留在心中：坐茂树之阴以终日。也许这一刻，正得此种意境吧。吴胖子捉来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我们几个人一起赌上面有多少只小伞。每人出硬币数枚，轻轻放在车座上。各人报出要赌的数目。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把蒲公英头上的一群小伞扯下来，轻放在书页上。毛茸茸的小家伙，一旦散开来，个个像仙子，在纸页上飘忽欲走。几面手掌，急拢在周围，一朵一朵，细细数过，大家笑靥如花，个个白皙的脸上，云雾一样浮沉着人间烟火的美。最后，再把所有的硬币收起来，几个人去换得一顿惬意的下午茶。

得闲到农家小憩。青烟淡笼的村庄，伏在小山之下，像写意的山水画，已是让人心生向往。农家的院落里，一院子的瓜棚豆架，桃李芬芳，流丹飞翠，更是让人按捺不住。摘熟得红透的西红柿几个，再在刚刚打上来的井水中泡过洗过，一口咬下去，汁液肥满，满嘴生香，沁人心脾。然后坐下来，静赏几朵黄花聚拢处，蜂蝶一二，翩跹飞舞，细听隔篱远处，东犬西吠。田园的气息，萦绕并依偎在心田周围，轻触着心脉中脆弱而柔软的部分，觉得有无限情趣，无限意境，挥之不去。

大街上，见一小女孩，胖胖的，走路时，样子蹒跚，屁股像企鹅一样摇摆。因其可爱，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她回过身，朝我莞尔一笑，说：“叔叔，你喜欢我的胖？！”我心中一惊，怕实话惹怒她，赶紧摇摇头，说：“不，不是。”哪料，小女孩反而真的嗔怒了，小嘴撅得老高，说：“那，你不喜欢我的胖？！”我迟疑了一下，改口说：“喜欢！”小女孩凑过身来，微微笑过，说：“叔叔，那就允许你再摸我的头。”当我再次摩挲她的头的时候，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激动。我的内心，与一颗童真的心灵靠得竟是如此之近。

前几日，朋友自江南寄自己的新书来，扉页留给我四个字：岁月安好。安好的岁月是什么呢，也许，就是过尽沧桑后，生活中，这些偶得的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