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世而立两奇才|王安石与苏轼

并世而立两奇才|王安石与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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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幸,孕育了两位并世而立的旷世奇才、文学宗师、文化巨人。大宋不幸,无端兴起那祸国殃民的党争,使这两位不世出的奇人,历经劫难,备受折磨,未尽其才,贲志而殁。

跟王安石一样,苏轼也是通儒、全才。就诗歌来说,他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在艺术上戛戛独造,别开生面。他想象飞驰,奇趣横生,新颖巧妙的比喻层出不穷。他的创作促进了宋诗的新变,促进了宋诗的成型,与王安石、黄庭坚齐名,并称为宋代诗坛“三巨子”。“三巨子”出,“宋诗皆堂庑阔大”。苏轼词赋也别树一帜。他一登词坛,即在内容、题材、意境、风格、形式、音律诸方面进行刷新和突破,建立了革新词派。人们每当读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对这样的名篇佳句,能不生出万般感慨、发出“郁郁乎文哉”的感叹吗?

在散文方面,他是继欧阳修之后宋代古文革新运动的领袖。他自己的散文“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由于他澎湃的才情、宏博的学识、丰富而深刻的人生体验,他熟练地驾驭着各种艺术手法,他的诗、词、歌、赋、散文的创作,都呈现出多样化的风格,或雄浑、或婉转、或激昂、或闲逸、或清新平淡、或自然奔放。总之,挥洒自如,得心应手,意到笔随,是文章大手,与王安石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著作等身,给我们留下了二千七百多首诗、三百首词和四千二百多篇散文作品。

苏轼不仅文备众体、百世之师,他的成就却不限于文学。他还是一个著名的、杰出的书法家,名列“北宋书法四大家”之首(其他三大家为黄庭坚、米芾、蔡襄);他又是一位出色的画家,与文同、米芾等开创了墨戏一派,他的书画作品流传至今,成为不世的精品。人们对于苏轼创造的文化世界,赐以“苏海”之称,宋孝宗在《御制苏文忠公集序》中云:非如此不足以言其“力斡造化,元气淋漓,穷理尽性,贯通天人”也。

苏轼与王安石交集最多的是政治改革。其实苏轼也是主张改革的,但改什么、怎么改,却与王安石凿枘不合。王安石主张以法治国,认为国家危机“患在不知法度”,因此必须“变革天下之弊法,健全法度”。苏轼却主张以人治国、以德治国。他说:“法者,末也;礼者,本也。”他认为,只要用人不疑,“尽其才而责其成”就可以了,不然,虽得贤臣千万,却把法度变来变去,只会导致天下益不可治。他的结论是:只要用人得当,就不需要变法。对王安石的理财思想“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司马光以为荒谬,驳斥说:“天地生财止有此数,不在官即在民也。”苏轼对于这种无知妄说却很赞成。总之,他站在新法的对立面。他在《再上皇帝书》中竟把新法比作毒药,说什么“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不已,则乱亡随之。”王安石知道,苏轼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感情丰富、心直口快、不知避忌,作此激烈之言,只是书生意气而已,因而大度包容。他跟苏轼政见之争是君子之争,不涉私德,没有私心。两人政见虽然不同,但又互相倾慕,互相敬爱,互相尊重。苏轼跟司马光不同,他不会拉帮结派,对王安石鸣鼓而攻之,也不会像司马光那样,外托“嘉祐四友”之名,称兄道弟,内则密奏皇帝,专论王安石“奸邪”;更有甚者,他阴谮王安石“使天下之威福在己,而谤议悉归于陛下”。挑拨其君臣关系(见赵汝愚编《宋朝诸臣奏议》卷115)。苏轼则光明正大,不像司马温公阴险。在王安石当国期间,虽然没有大用苏轼,却还弁以一郡之地;对于苏轼假借诗词对新法明讥暗刺,王安石也付之一笑,佯作不闻,及至王安石罢相闲居之际舒亶、李定等人,陷苏轼以言论罪,兴起“乌台诗案”,把正在湖州当太守的苏轼逮捕到京。日夜搒掠、苦打成招,这其实是宋神宗一大败笔,说明没有王安石的元丰新法偏离轨道已是走样。想当年王安石执政时,臣僚诋毁新法,诬蔑攻讦王安石无所不至、诟骂万端、明目张胆、指名道姓、毫无忌惮,王安石未尝对其中任何一人兴狱治罪,对实在闹得不像话的人,也止于贬官了事。不在中央机关干,还可以让他们在州郡干。如今,苏轼只是写几首诗,借物喻人表达不同政见,并没有点名道姓,也没有恶言恶语,怎么就不能相容?由御史台下令逮捕,“缚一太守如缚犬鸡”,辱人太甚。在狱中又非法用刑“日夜搒掠”,让这位大文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苦不堪言。正在苏轼命悬一线、神宗犹豫不决之际,幸亏退隐在金陵的王安石闻讯上书皇帝相救:“岂有盛世而杀贤才乎?”一言而决,神宗才放了苏轼。

北宋元丰七年(1084),苏轼从黄州北迁汝州,路过金陵,特地谒见在此隐居的王安石。据朱弁《曲洧纪闻》所载:“东坡自黄徙汝,过金陵,荆公野服乘驴谒于舟次,东坡不冠而迎。揖曰:‘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荆公笑曰:‘礼岂为我辈设哉!’”蔡絛《西清诗话》卷上亦载此事云:“元丰中,公在金陵,东坡自黄北迁,日与公游。尽论古昔文字。公叹息谓之曰:‘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因赠以诗,并劝其在金陵买宅卜邻。苏轼依韵奉和。诗云: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可叹的是,才过得一年,王安石便在北宋元祐元年(1086)四月六日在金陵逝世了,享年66岁。

哲宗皇帝为之辍朝,诏令江宁府供给丧事所需,追赠太傅,并由翰林学士苏轼拟诏:

“朕式观古初,灼见天命。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

具官王安石,少学孔孟,晚师瞿聃,罔罗六艺之遗文,断以已意;糠秕百家之陈迹,作新斯人。属熙宁之有为,冠群贤而首用。信任之笃,古今所无。方需功业之成,遽起山林之兴。浮云何有,脱屣如遗。屡争席于渔樵,不乱群于麋鹿。进退之美,雍容可观。

朕方临御之初,哀疚罔极。乃眷三朝之老,邈在大江之南。究观规摹,想见风采。岂谓告终之问,在予谅暗之中。胡不百年,为之一涕。于戏!死生用舍之际,孰能违天?赠赙哀荣之文,岂不在我!宠以师臣之位,蔚为儒者之光。庶几有知,服我休命。”

苏轼所拟的这道诏命,虽不全面,但在司马光当国的情况下,总算是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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