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夜】天下：我不知后来有没有人从梦中醒来

天 下

文本：周一

演播：村长

注：这是村长很久前写的微小说，首次演播出来，作为晚安粤语第一次发布付费节目，也有特别意义。希望大家阅读和收听愉快。

出生前,

一个天使问我：下一辈子你想怎样？

我说，我可以有什么选择？

她想了想,说你前面十世受尽极苦。

所以这一世你可以随便选,怎样都不过份。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怎样选?

她提示道,辟如说武功盖世,或聪明绝顶,或家财万贯。

我考虑了一会儿,说

做一个家财万贯的聪明绝顶的绝世高手

会不会太过份?

她说理论上会。

但是可以一试.

我于是出生了,在皇宫里。

那一天龙颜大悦,那个叫皇上的人抱着我亲了又亲,向天大喊——

“朕有了你,等于有了天下。”

我于是有了个小名就叫天下。

刚到人世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

只会哭,而且声音很大，大到可以让全城的人失眠。

没人敢抱怨,只有几个奴才笑兮兮地恭喜父皇:

"太子一鸣惊人,真为天之骄子,人中之龙,

我朝江山从此无忧了,恭喜我皇,贺喜我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揉了揉睡眼给了那几个人几千两黄金.-

------我其实还知道一些别的事。

虽然不会说话,却还看得见天使。

我问她，我是不是太幸运了？

天使说，不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于是怀疑天使是不是只是一个AI,

它是不是发生了程式错误。

因为对我来说,

这已然是天大的幸运。

我一直无忧无虑地过着太子的生活.

直到我九岁.

六岁那年开始,父皇派了无数个人来教我.

先是认字,后来就有了习武.

认字之始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来教,

一个星期后我嫌太慢,便让父皇派了六个老头来.

再后来,我觉得进度太慢,就习文习武一齐上了.

我太聪明了,用了一个月就认完了三朝的字,

然后又用了三个月时间读完了皇宫里的所有书,倒背如流.

我于是全心地投入到了学武中.学武学得比看文章慢多了.

主要是因为那时我的身体还太小,并不适宜修练高深的武功,

也只能从最基本的练起.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显示出了极高的天赋.

又只用了三个月,皇宫内就再没我的对手了.

这以后的日子很闷,每天的日子都只在吃喝,海吃海喝,为把身体素质提高.

是时,我十岁.到十六岁前,没人敢和我玩,因为我是太子,因为我是天下.

于是我的生活变得更加郁闷.

有一天我和手下的太监走一个房间时,

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晕倒在地.

我问他们他为什么会晕.

他们说因为他两天没吃饭.

我说那他为什么不吃粥------

我不是在说笑话-----

他的旁边就放着碗粥.

太监支支唔唔了半天,才告诉我,那粥里有毒.

我问是谁说他吃毒粥的?

太监说是皇上.

我想了想,说那你把它喝了.

太监便哭了,说服侍我多年了舍不得我.

我说喝吧,我让你升为二品官,死后谥号为忠国公.

他不敢逆我的意,便流着泪喝了,

只是半碗便栽了下去再没醒来.

我笑了,旁边的几个奴才也笑,

我就把剩下的半碗赐给了他们.

稀饭就是那时开始跟我的.

我向父皇要了他,父皇说他就叫稀饭,

我说当然------

他是我从一碗稀饭中救出来的,他就应该叫稀饭.

他接受了他的新名字,几乎爱上了它,

后来我问他以前叫什么,他说他忘了,

我说怎么能忘了,他就说他生下来就该叫稀饭,

因为那是我给他的名字.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别拍马屁,

吓得他把额头都叩肿了,连说真的是忘了,不是拍马屁.

我喜欢他这样.

十六岁时,我觉得可以去学绝世的武功了,

就向父皇请求出宫三年,学成绝世高手后再回来.

父皇黑着脸把我骂了一顿狠的.

可是我还是带着稀饭出了宫,根本没人敢拦我,

也根本没人能拦我.

父皇为此大病了一场,还满世界地张皇榜找我.

我也确实碰过几个自也为能把我收拾回去的人.

可他们结果都被我收拾了回去.

有时我不想动手,会让稀饭上.

那小子也不错,没让我失望过.

我刚出宫门不久,就在一个客栈里遇见一个乞丐一样的老头.

他坐到了我的对面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就拿出了三本秘笈一样的东西,

说只有我这样的真龙才能把它们练好.

我接来翻了一遍,扔回给他,说你这都是假的.

他嘻嘻一笑,说你有那么多的钱,

何必用你的过目不忘的能力来赖我的钱呢?

稀饭一拍桌子说你找死,我按下了他,让他别嚷,

并让他拿出三个金锭给那个乞丐.

乞丐接过钱瞟了一眼稀饭,

嘻的一笑就转身走了.

那三本秘笈分别是<易筋经><九阳神功><独孤九剑>.

我带着稀饭在深山里把它们练了个遍,

三个月后,我就会了全部,

稀饭会了八成——这出乎我的意料,

也许他也是个绝世高手的料.

然后,我问稀饭哪里还有秘笈,

稀饭说少林.

于是我们就去了少林.

那些和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没能阻止我们进藏经阁.

少林方丈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

便问我们是谁,竟有如此武功.

我说我是天下.

方丈叹了口气,说天下不需要武功,

然后就退了下去.

二个星期后,

少室山下聚了各大门派的人,说要义助少林.

可惜,我已经把要看的看完了,

走的时候,我让稀饭把一幅大旗插在了山顶.

旗上写了一句话:

"不必觊觎藏经阁了,天下不在那里."

方丈看着那句话半天,再次合掌叹了声阿弥陀佛.

学归的那一天我十七岁.

我决定用三年,结果一年就回来了,

这让我觉得很失望.

这是天下的错.

我让稀饭去向父皇秉告我回来了,

自已则回去太子府睡了一个长觉.

这一觉真的很长,也很沉,

醒来后，我惊讶地发现

稀饭正满手是血的守在我的门口。

我问他什么回事。

他说皇上有令，

太子有异心，

着令捉拿。

我说，那你干嘛不早叫醒我?

他说因为你在休息.

我点点头，没有怪他.

出去推门一看,

确实,太子府已经被上千的兵马包围了。

我说,看来我得自已去找父皇问个清楚了.

然后就轻轻一跃,把那些所谓的兵马抛在了身后.

到了大殿前,我轻声放倒了卫兵,

听到父皇在殿内吟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我说父皇很伤心吗?

他问是谁.

我说，是天下,

然后就听到里面扑通一声,

推门一看,父皇已经死在了龙位上.

三天后，我成了那个自称朕的人。

我知道这是很多人人生的极点，

但我达到了，而且是这么容易地达到了。

我不知我还有什么要做，

我已经博览群书，武功高强，甚至拥有了天下。

没有目标的感觉是可怕的，

我只好每天地找稀比武，因为只有他是我的对手。

他不敢赢我，虽然他本来就赢不了，

但他居然还是暗自留了力。

我很生气，便次次都把他往死里打，

然后最好的医生帮他治疗。

我们的比武进行了九十九天。

到时第一百天的时候，

稀饭说皇上我们今天不打好吗？

我有个礼物要献给皇上。

我说好，他便反一个女人带了过来。

那女的很美，美得像一坛好酒，直把我往醉里灌。

稀饭说她叫如烟。

如烟站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她很害怕，因为她在抖。

我问她，你怕我。

不，不敢怕，她说。

我就笑，我根本怪不起她，

我想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知道稀饭在想什么。

他犯了每一个男人都想犯的错，但他小看了我，

他以为我会像从前的许多君主一样，会在心爱的女人怀里坠下去。

他错了，我没有揭穿他。

一者，我喜欢如烟，

二者，我需要一些趣味

或者这就是一场游戏，有了它，我会快乐很多。

我于是开始陶醉在与如烟一起的快活日子中。

一晃就是三年，一晃又是三年。

六年之后，稀饭三十二岁，我封了他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那时他已经掌管了朝中的好一部分事务了，

如果他知足，他可以以此终老的。

可惜，他和我玩了下去。

那一天上朝前，如烟拿了一大碗糖水给我喝。

我试出了里面有毒，但我还是假装喝了一口。

如烟就呵呵地笑。

她的笑真的很美，但已早不如六年前了。

她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几分钟后，在朝上，稀饭突然问我，皇上退位好吗？

天下，变了。

我说了声大胆，便大叫着倒在了龙椅上。

稀饭哈哈大笑，他说我告诉你了天下变了，天下中毒了。

我说你这是何必呢？稀饭。

稀饭黑了张脸说别叫我稀饭，

我叫天子，就是因为我叫天子才被赐毒粥的你知道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宁可把头叩青也不告诉朕原名，现在朕明白了。

朕？他又大笑起来，他说你还叫朕？你还配叫朕？

我很气愤，叫道来人--没人响应。

我喊满朝的文武都聋了吗？他以下犯上！

还是没人理我。

如烟就是这时出来的，她满脸的笑，得意的笑。

她说竟有今天啊，你竟有今天啊，前皇上。

她把前字咬得很重。

然后就走到了稀饭身后，并和他走了上来。

我几乎忍不住笑了，

在他走到跟前时，趁他不注意，

事实上，以我的速度，他也根本没法注意。

我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怼，

就像对一件组装不满意的玩具，

这瞬间就卸了他八成的功力。

稀饭措手不及，滚下去的样子，就像个西瓜。

我就笑了出来，很开心。

你真把我当笨蛋啊，稀饭，我说。

你真是稀饭啊。

我扬了扬手，卫兵就上去押住他。

当朝的百官在一阵沉默之后，暴出了雷鸣般的声音——

“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看了一眼如烟，

直把她的脸由红看到青看到发黑。

我怕，她说，我又不敢怕。

她疯了。

我为自已的胆识自豪，一连狂喜了数天。

几天后，我赐了碗粥给稀饭。

稀饭在牢里看了那碗稀饭很久。

最后说了句“天下的稀饭只有迟来，从没敕免。”

然后捧起就喝下了。

可惜，那碗粥里没有毒。

他喝完就哭了。

那以后的某天夜里，我做了个梦，又梦见了天使。

她带我去看了一个小孩。

小孩有气无力地摊在一张石椅上。

我问他，孩子你怎么了。

他说，我饿。

那为什么不吃饭。

他说，没饭可吃。

那，为什么不吃粥？

他就笑。

我看了眼旁边的石桌，

那儿没有一碗稀饭。

我沉默了，许久，我对天使说，

你说得对，我并不见得很幸运。

天使也笑了。

天下的梦，

我不知后来有没有人从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