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闽南话| 老 父 （父亲节专辑）

2017-06-17 黄婉彬最美闽南话

老    父

Happy Father's Day

2016年，老爸与分别12年、旅居澳洲的好友相聚

1

我老爸今年74岁，离开他的老婆已整整11年。那个三餐煮好，第一时间把饭菜端到他面前的老婆离开后，他才真正感觉到老婆在身边的日子有多好过。

老爸的身世有点特别。

在他3岁那年，他的父亲因为杀了一条日本兵的军犬，被日本人追杀，连夜逃跑，不知去向。过了若干年后，托远亲传来消息，说他带着年轻的妻子，已经跑到新加坡,。从此再没有联系。

2

老爸是家族的长孙，一路成长，备受爷爷奶奶疼爱。既当孙子，又当儿子。当年，曾祖父是禾山一带远近闻名的牛贩。老爸幼年时在爷爷奶奶的关爱下，可以说是衣食无忧。

那个年代，动荡不安。土改来了，老爸的爷爷变成了地主，土地充公，差一点还丢了一条命。从此，家道落魄。

考大学那年，老爸以理科全福建省第16名的成绩，满心欢喜地报了“华东师范大学”。别人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他等来的却是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不得录取的坏消息。

面对冰冷的现实，和年迈需要抚养的爷爷奶奶。老爸当即决定报名参军。因为那时，只有师范生和军人，吃饭是有国家资助的。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部队体检最后一关刚刚通过，他接到“漳州师院”数学系的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理想中的学校，但在那个年代，老爸这样的家庭成分有大学可以念，就已经感恩了！

在祖父、祖母依依不舍的目送下，他背着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家。

3

大学的日子里，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女孩是厦门一个医生世家的千金宝贝。临毕业那一年，因为女方家庭坚决反对，一对有情人终究被各分东西。

父亲回到厦门，被分配在禾山小学任教。在交通特别不发达的当年，禾山就是一个偏僻的农村。几年后，因为文笔好，教学成绩突出，被市委宣传部看中，开始了他的公务员生涯。

就在那一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在织布厂上班的女工洪铃兰。那年，姑娘19岁，普通工人家庭，没读多少书。但因为长相清秀、家庭清白，是虎园路这一代很多家庭来提亲的一个好姑娘。

老爸常常告诉我，外婆待他像亲生儿子。在这个家里，他头一次体会到父母的关爱，家的温暖。自从走进这个家，他也增加了一份赡养的责任。从每月的家用，到三个小舅子的工作安排，这样的操心陪伴他直到中年。

4

记得我小学四年级那年，爸爸被调到厦门市电子局工作。到任的第二年，局里评房子。老局长评到了一套大一些新房子，原来住的那套在菜妈街两房一厅的旧套房就分给了我爸。

得知这个消息，我和妈妈高兴得差一点跳破天花板。想着今后再也不用和弟弟挤在小小的阁楼，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拿钥匙那一天，爸爸一个人早早就出发了。我带着弟弟，每隔几分钟就到门口朝着那条窄窄的巷子口张望，盼着爸爸回来。

11点多，爸爸终于出现在巷子口，我简直是飞奔出去的，拉着爸爸的手，要抢钥匙。一进门，妈妈问“钥匙拿到啦！”“是，我拿去交给你妈了，这样玖弟和玖平两兄弟就不用再挤楼梯间了。”我妈一句话没说，一个人进了厨房。而我却不顾不管，哭了一天。妈妈连那套房子的钥匙都没有摸到，房子就给了我刚刚成年的舅舅。在我母亲临终前，全家人签字，将这套房子赠与了我的小舅舅。

5

老爸是个典型会做不会表达的人。妈妈生病期间，他每天清晨早早守在病房，直到晚上7、8点钟才离开。一整天看到妈妈经历着病痛的折磨，也少有安慰的话语。那段时间，我和老爸关系很僵。

母亲去世头几年，老爸常常出状况。一会儿跟弟弟吵架后离家出走，一会儿因为一件小事闹情绪，一通电话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我。我也曾经因为老爸无缘无故的蛮不讲理而几天不给他打电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弟弟结婚了，老爸也从前埔搬到了离我只隔一条街的小区。两次脑中风后，老爸的身体和反应大不如前。前年刚搬进新家不久，有一天中午1点多，老爸突然给我打电话。这个时间老爸应该在家午睡才对啊！只听电话那头传来老爸无助的声音：“婉儿，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来接我吧！”

当我在小区楼下找到父亲时，他就像个幼儿园的孩子，无助地立在风中，还没有吃午饭，眼里充满了无奈与惶恐。此时面前的老爸，老得就像风中的一张旧报纸。让我不禁想起郑进一的那首歌：

一个人在外面坐，那是我老爸。

孤单是伊的人客，往事是那杯茶。

寄月娘传给他老婆的信，不知收到否？

让她不必挂念，家里面的大大小小。

爸爸面上所留下的，是拉扯咱一家换来的代价，

一双手，一双鞋，一步一步牵我们走过。

爸爸的一生算一算，也不曾真正享受过，

若不行孝没机会，

因为一个人只有，一个老爸。

一个人在房间躺，那是我老爸，

思念是他的棉被，要盖少一个。

寄天星传给阿母的信不知收到否，

讲我有乖乖听话，孝顺爸爸吃到一百二十岁。

爸爸的身体里流淌的，

是与我们一样的血脉，

一枝草，一点露，一代一代千秋万世。

——郑进一《老父》

－关注【最美闽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