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 在很多方面，人和猴子差不多吗？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在很多方面，人跟猴子差不多吗？ 我想你还记得上一集我们开始探讨一个问题，就是要了解人性，要从人的来源来看，这时候有两个答案：一个是“创造论”，一个“演化论”。这一集要谈的当然是“演化论”了，因为提到人跟猴子是不是差不多？的确，我们都属于灵长类，是动物里面比较接近的。那么“演化论”这个词，在中文常常翻成“进化论”，事实上进化论的进有进步的意思，就好像越到后面演变的就越进步了。

事实上可能会误导，所以翻成“演化论”比较适合。因为它的原文所说的是 evolution，就是不断的在演变发展。说到“演化论”，在西方来说被认为是比较有科学根据的。因为提出“演化论”的人，就是英国的达尔文（Darwin，1809-1882），他在1859年出版的《物种起源》这本书，里面就把他长期以来跟随英国皇家军舰小猎犬号，有五年的期间做过科学考察，四次横渡大西洋，探访南美大陆及其周边岛屿，深入南太平洋，远赴印度洋，亲力了丰富多变的自然与人文生态环境。他这一路走来有各种客观的观察跟记录。所以他提出“演化论”确实受到大家的重视。

达尔文的“演化论”试图说明人类是怎么出现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到最后一直没有找到从“准人”到人中间失落的环节，我们所谓的“准人”在成为人之前的那一步骤，没有找到失落的环节，但是在整个前面的过程里面，他可以说得很清楚。演化的过程是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物竞天择，强调自然的选择，不适应环境挑战的物种，会被自然淘汰。

那么适者生存说明，生物必须慢慢演化调整以适应环境，这种理论在西方来说，推翻了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来造人的一种“创造论”。那么人的万物之灵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不但不是万物之灵，反而成为万物演化的最末端了。

我们这一集要就“演化论”方面来说明以下四点：

第一，我们要思考是不是所有的生物像一条边一样的演化发展。事实上在人类出现之前，达尔文所说的都可以找到客观的证据，这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从简单的慢慢发展到复杂的，从比较低的层次的植物到动物到人类之前都可以说得通。所以这种一条边的发展模式，它本身并不是假设而已，为什么？你如果不谈宗教信仰，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但它也不是事实，因为你不可能重复去验证变化的过程，所以这是第一步。

在人类之前演化是可以说得通的。那么到人类的时候，它中间有一个失落的环节，所以一般认为一句话，“人是不是猴子变的？”这句话依然是一个假设，还不能得到证实，因为真的可以证明，应该是每隔几千年或几万年，从非洲或者南美洲的丛林里面就应该出现一批新的人类，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而是其它生物依然在它的种类里面发展，而人类本身也在继续发展他的下一代，所以这个问题还没有办法得到解决。

比较重要的是这种演化的说法，它的意义何在？前面所说的上帝的创造跟现在所谓的万物的演化有没有根本的矛盾？事实上这两点已经可以重新加以协调了。事实上在西方文化的发展里面，很多宗教界的人士，专业的神学家，他们是有信仰，当然主张“创造论”。但是他们认为“演化论”既然可以解释人类出现之前的一切生命，如果把它用来解释人类的存在也未尝不可。

什么意思呢？把《圣经·创世纪》再念一遍，就知道上帝创造世界用了六天，第六天才出现人类。从第一天开始到后面出现的植物、动物，最后出现人类，这不也是一种好像演化的缩小的版本吗？关于“创造”跟“演化”这两个概念，并不是直接矛盾的，比较重要的是演化的下一步要往哪里走？虽然对于人前面的那一步到人类这边有失落的环节，还没有办法得到充分的证明，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顺着这种思路去问，那么人类演化的下一步是什么？

我们一方面要问，是不是可以跟尼采所说的一样，因为尼采也深受到达尔文的“演化论”的影响，所以他才会提出来所谓的超人哲学。超人听起来就好像是人的下一步，但尼采所谓的超人跟生物学上的演化，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所谓的超人是现存的人，在他的身心两方面，可以把他的潜能发展到极致，这就是超人。这样它并不是求助于另外一个更先进的物种，而是就人类现在的情况，可以透过修炼而去达成。事实上如果只就生物学来看，人类后面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确实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另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人类只能是从其他的低等的生物慢慢演化到人类出现，那么请问人的灵魂又是什么？我们都知道，西方学者谈到魂这个概念的时候，认为植物有植物魂，动物有动物魂，为什么？魂就是生命原理，是它的动力来源。植物有光合作用，动物可以生存繁殖，那么人类就把它称作灵魂了。因为人还能够思考，再演变出来所有文化上的创造是非常灵妙的，所以把人称作灵魂。请问如果身体是由演化而来，难道灵魂也能演化吗？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简单来说，单从演化无法说清楚人类怎么出现。而另一方面人类出现之后，按照演化论的思维，也很难指出人类未来要往哪里去，所以在这个时候还不如，专就人类来看看有什么样的特色。

譬如，马克思说过“再好的蜘蛛所结的网，也比不上一个最差的工人所造的房子”。什么意思呢？因为蜘蛛结网依靠本能，永远都结一样的网而无法改善，千年不变。但是工人不一样，工人造房子，他可以通过学习思考而改良，多盖几次就会越来越完善。这就是人与其它生物根本的差别，所以人有学习能力。

而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专家研究，人跟其他动物的差别还在于人可以直立行走，并且人可以说话，这两个能力在人来说好像自然就会了。

小孩子慢慢练习，三岁、四岁就可以独立行走了，但不要忘记，人类之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完全用两只脚独立行走，更重要的不是身体上的特色，而在于说话的能力。除了人类之外，其它生物只能发出简单的声响，而人类可以把声音组合起来，构成某种意思，来表达内心的各种想法跟情感。这种说话的能力。到现在为止被认为是最神奇的人类生命的特色。

西方学者在探讨“演化论”问题的时候，后期就慢慢改善了。在1859年也就是英国的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的同一年，在法国诞生了一位学者叫做伯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是哲学家，也是文学家，他在192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代表作是《创造演化论》，把“创造论”和“演化论”合在一起。 他的重要观点是说人类的出现跟其它的植物、动物不是一条边的，而是分三个方向发展。所以人类跟植物、动物截然不同，一方面他尊重演化的说法，而另一方面他也认为到人类这个阶段，有一种创造的力量出现。

他的学生有一位叫做德日进（Pierre T. de Chardin，1881-1955 ），也在中国做过研究，那么他就提出人类身体方面的结构，神经系统的精密，到最后人类跨过反省的门槛。所谓跨过反省的门槛，就是所有生物里面只有人类具有“自我意识”，就是人的意识可以意识到自己，有了自我意识，就知道什么是我跟其他的人不一样，我有我自己的生命要面对要负责。

像这种用复杂的结构使得意识不断的提升，到最后跨过反省的门槛，出现了自我意识，后面才有所谓的自由意志，那么人不就出现了吗？这样来解释人的生命，也是有相当的可取性。

所以我们在前面两集，先谈到古希腊时代，他们就人的现状来看，很可能出现“能够”就是“应该”，应该就是“必然”，以至于演变到所谓的强权就是公理这种说法。这种说法当然对人类来说是比较负面的。那么后面就要问人的来源是什么？如果接受宗教的信仰，认为人是上帝造的，来源很神圣，后面就应该一辈子行善避恶，最后可以荣升天堂。

但是科学的研究提出来的演化论，事实上就人的身体层面来说，跟其它生物用演化来解释是说得通的，但是人的特色不只在于身体，而在于有心智，还可以再往上提升。

西方的哲学家进一步研究，就发现人的生命目前为止，虽然无法得到完全充分的解答，但至少可以思考一下人的未来要往哪里发展。

有关人性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下一集我们要再回到古希腊时代的悲剧问题。下一集的主题是：悲剧的主角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命运。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