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 第007集 子夜二

青坊有百余年的历史，店铺、院子和绣坊都紧挨着，只有一墙之隔。苏家很大，可有很多屋子空着没人住，之前一直是苏风父母三人一起住。苏家到苏风母亲这一代，人丁已经很单薄了。
青坊坐落在子夜街上。
子夜街一直是是青镇最繁华的一条街——据说和青镇有同样的年龄。在子夜街有很多店铺、茶馆、饭馆、戏台和小吃摊。子夜街白天是一条商街，各种商品让人目不暇接；晚上便是一条小吃街，小吃摊格外热闹。在这里可以吃到姑苏的家常菜和当地所特有的风味小吃。不同于镇上的其它地方，子夜街在晚上反而是最热闹的。最近这些年，外地人开始流入青镇，他们晚上也喜欢来子夜街吃饭，品尝当地的小吃。也是这些年，子夜街上搬来了戏团，搭起了戏台，满足外地人对昆曲的兴趣。
晚上戏台尤其热闹。
苏风最近下了晚课后，会在街上随意吃一些东西当做晚饭。
父亲睡着之后，苏风脱下校服，趴在床上。
从内心深处生出疲惫。
这时子夜街依然喧闹。小摊的老板们边左右叫卖，看似忙乱却实际娴熟地做着小吃；顾客们则或坐在街边的树坛上，或坐在小摊边的小凳子，又或站着和朋友们聊天打趣；而在店里的，吃饭的喜欢喝些小酒，去茶馆的则是单独品茶的；戏台直接搭在街边，不隔围墙，想听戏只要付一些茶水钱便可以坐上很久。
虽然已将近零点，但子夜街上的人们兴致一点都没有减少，喧闹声让苏风难以入睡。
子夜街一直如此，只是苏风今天格外疲惫。
“子夜街，子夜，我明白为什么叫‘子夜’了，原来子夜时分这条街才最热闹。”苏风打个哈欠，有些心烦，穿起衣服，走出院子去街上去。
子夜街街口有牌楼，牌楼前面有一对石狮子。子夜街纵横交错，主街一面傍着河，另一面则是店铺。傍河的一面没什么建筑，特意留出地方安置小摊；有店铺的另一面有成排的树坛，树坛之间竖着街灯。
树上串着彩灯，小摊挂自己的灯，灶台上又摆着台灯，子夜街不夜。
“糖粥糖粥呦，甜甜凉凉冰冰的，赶赶秋老虎哟！”
“这锅里粉的是虾米，绿的是紫菜，又滑又鲜的那是馄饨哟！”
“您来看看都，这春卷、这汤汁配着这肉哟，都来尝尝！”
……
苏风听到各种叫卖声，声音盖过了戏声也似乎比戏声更有趣。
“生煎馒头，肥而不肉；三只嫌少，六只不够哟！”还是“嘴生香”家的生煎摊的叫卖声最有韵味。
生煎摊前的叫卖吸引苏风停下脚步。苏风晚上没有吃饭，今天下课后直接回家，现在有了饿的感觉。
这家生煎摊和其它的小吃摊不太一样：其它的小摊没有固定的店铺，摊点是流动的；这家生煎摊则有自己的店铺，之所以还叫“摊”，是因为生煎是在街上煎的。生煎摊生意火爆，街上摊子边的小桌子已经坐满了，晚来的人才会坐在店里面。
子夜街并不窄，可晚上被小摊和桌凳“侵占”了太多地方，并排只能容下四五个人。
人们都喜欢坐在街上的感觉，因为街上热闹。
街上也因此而热闹。
人声哄哄。
“苏风！”有个声音叫住正向店里走的苏风。
苏风回头，看见表哥坐在生煎摊的小桌子边。
“这里这里，来这坐。”表哥热情地向苏风挥挥手，给苏风从旁边搬来一个小凳子。
生煎摊旁边有六个小桌子，每个能坐四个人。除了这一桌，其它小桌子已经都坐满人了。
“表……表哥。”苏风坐下来，坐在表哥侧面，双手按在大腿上，有些拘束。
苏风之前几乎没有见过表哥，因为他的舅舅在外地生活，很少回姑苏。算上过年，苏风只见过舅舅和表哥三四次。苏风只记得母亲说过表哥叫慨语。在母亲的丧礼上，苏风也只见过一次表哥。
两人之前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接触过，刚才表哥叫苏风时，苏风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表弟？虽然我们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只是见过几面，可我还记得你这个表弟呢。”表哥拍拍苏风的肩膀说。
“嗯，没有，我也记得是有你这个表哥的。”苏风学表哥说的话来回答，还是有些拘束。
“哈哈，我来吃宵夜，才坐下要了生煎，来点吗？”表哥不等苏风回答，伸手示意小摊老板，“老板，再来六只生煎包子。”
“诶，好嘞！”老板勤快地答应道，“哟，苏少爷来了，还没吃晚饭吧，快坐吧。”
“没有，别叫我少爷了……”
街上热热闹闹，小吃摊有说有笑。
“老板和你很熟。”
“最近把子夜街吃了个遍，也就都认识了。”
“难怪。”
“其实这不叫‘生煎包子’，准确说应该叫‘生煎馒头’，我们这里没有‘包子’这种说法。”苏风挺直身子，淡淡地说。
“哦，没想到你们这地方讲究还蛮多的啊。”
“嗯，小地方嘛，讲究自然很多，哼。”苏风笑了一声，说完，上下打量着表哥。
表哥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很理智，也很成熟。上身穿着黑白格子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和皮鞋，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
表哥说话时喜欢微笑，回答人时喜欢扶一下眼镜再点点头。
“表哥你不是在外地生活吗，怎么还没有回去？”
“这次我和你舅舅回姑苏，是来参加姑姑也就是你母亲的丧礼的，之后你舅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并不着急回去。怎么，这么想让表哥回去？”表哥点点头，看向小摊，想知道生煎好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