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寄方 第九场

红娘：我看你神思困倦，想是夜来不曾好睡。我去把被儿熏得香香的，你再睡一会儿吧。崔莺莺：哎呀，你缠我做什么呢？只要我一步出闺门，你便像影儿不离身。红娘：小姐，这不关红娘的事，都是老夫人吩咐我这样伺候你的呀。崔莺莺：老母亲拘管得紧，小梅香服侍得勤。红娘：小姐，你可不要冤屈我红娘，红娘是解得你的心事的。哦，小姐，你知道吗，张生的病越发厉害了。崔莺莺：怎么？红娘：他已经水米不进，只剩下一口气了。崔莺莺：哎呀，红娘！红娘：小姐。崔莺莺：没有，没有什么。红娘：小姐。崔莺莺：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含羞再把佳期订。药方儿好治相思症，了却千秋一段情。红娘！红娘：嗯？崔莺莺：我这里有张好药方儿，你替我去送与张生吧。

小姐呀，你是一会儿恼一会儿愁，一会儿欢一会儿恐。那张生是一半儿相思一半儿恨，一半儿痴迷一半儿疯。你明明约了张君瑞，为什么今番叫他又落空。（崔莺莺：好姐姐。）小姐呀，你莫怕羞莫惊恐，我保管你风不吹草不动，犬不吠人寂踪。万事都有红娘在，怕什么西厢隔万重。小姐，除了我红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姐，待红娘来替你梳洗梳洗吧。这样吧，你闭上了两只眼睛，有红娘送你去，你什么都不用管了。谁叫你开药方的，没有法子呀，去吧。看我家小姐嘴是说得硬，这两条腿却是软的，走吧。

想张生为张生，惜什么清白名。解相思为救他风流命，慰痴心也了却我这女儿情。这羞答答地可怎么去呢，不如等红娘回来，再做个商量吧。红娘：好小姐药方开得真奇妙，原来怕知母未寝我红娘晓。她那里一纸灵符把相思疗，见了我欲言无从反羞臊。小姐，我回来了。崔莺莺：哦。红娘，我身子困倦，你与我收拾卧房，我要睡去了。红娘：你睡下了，什么时候起来呀？崔莺莺：傻丫头，睡下了么自然天亮再起来呀。红娘：那你怎么好去睡呀，你睡下了怎样发付那人。崔莺莺：什么那人？红娘：好，那你去睡吧。小姐！小姐，你这是何苦哦。你把个书生苦捉弄，把我红娘常欺哄。你不该辜负我红娘心一片，你不该几次三番弄神通。

老夫人：唉，自从你爹爹去世，我一家三口孤孤单单寄居蒲东，也难怪女儿心中委屈。如今只盼你郑恒哥哥早日到来，一来可以接我母女扶灵回转博陵原郡，那二来么也好让你们早日成亲，遂了相国在世之愿。这真是一举两便，也了却为娘一桩心事。儿在想什么？崔莺莺：女儿并没想什么。老夫人：我儿一向孝顺，定能解得为娘之意。崔莺莺：女儿理会得。老夫人：看天色不早，为娘也要回房诵经去了，我儿早些安歇吧。崔莺莺：送过母亲。老夫人：唉，这真是舐犊情常重，爱怜不觉深哦。崔莺莺：问苍天女儿何不幸，百事从来不称心。母亲呀，将人的义海恩山都做了远水遥岑，你女儿不痴也不蠢，却任你翻雨覆云。想张生为张生，守什么闺中训。

红娘：哎呀小姐，你又来了。你哄了我红娘不要紧，那张生是再也经不起哄的了。崔莺莺：红娘，这药方正对他的症候呢，快拿去。红娘：我不拿去。崔莺莺：好姐姐，今番决不哄你，快拿去。红娘：我不去呀。崔莺莺：哎呀快拿去。老夫人：红娘。红娘：唉，老夫人来了。崔莺莺：见过母亲。老夫人：儿呀，罢了。红娘：老夫人请坐。老妇人：红娘，命你去探望张先生，你去了没有？红娘：红娘还不曾去呢。老夫人：那你快去吧。红娘：哦。老夫人：快去啊。红娘：哦。老夫人：儿啊，儿啊！崔莺莺：母亲。老夫人：为娘在叫你呢。崔莺莺：是。老夫人：张先生曾救过我阖家性命，如今他病在客中，我母女若不去问问于他，岂不被旁人谈论。崔莺莺：母亲说得极是。

崔莺莺：逐芳尘梦晓池塘不见人，今日个玉堂人儿难亲近，前夜里咫尺蓝桥偏惹嗔。听说张生病重，请了太医与他调治，想他定是为了前夜花园之事一气成病。啊呀，张生啊张生，你这样一个聪明人儿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事呀。你恼我太无情，可知道我心中有多少难言隐。想是你前生误了我，故而我误你今生。说什么他前生误了我，讲什么我误他今生。想当日他成全我女儿节行，我岂忍报答他愁苦灾星。便是这以怨报德我难安枕，更何堪挂肚牵肠一片情。从来是心坚自可开金石，难道说我怕事由他自死生。哎，趁红娘不在身旁，我何不悄悄去到西厢探望张生。我何妨以兄妹之情去探病。红娘：小姐，你到哪里去呀？崔莺莺：房中好不闷人，想出去游散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