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03《哀郢》

《九章》03《哀郢》

原文
1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qiān）？
2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3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4 出国门而轸（zhěn）怀兮，甲之鼂（cháo）吾以行。
5 发郢都而去闾兮，怊（chāo）荒忽其焉极？
6 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7 望长楸（qiū）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8 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
9 心婵媛而伤怀兮，眇（miǎo）不知其所蹠（zhí）。
10 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
11 凌阳侯之汜（sì）滥兮，忽翱翔之焉薄。
12 心絓（guà）结而不解兮，思蹇（jiǎn）产而不释。
13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14 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
15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16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17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18 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19 当陵阳之焉至兮，淼（miǎo）南渡之焉如？
20 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21 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
22 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
23 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
24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慼（qī）。
25 外承欢之汋（zhuó）约兮，谌（chén）荏弱而难持。
26 忠湛湛而愿进兮，妒被离而鄣（zhāng）之。
27 尧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28 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
29 憎愠惀（yùn lǔn）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30 众踥蹀（qiè dié）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31 乱曰：
32 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33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34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译文
1 上天不再保佑我家邦啊，为什么让人们这样凄凄惶惶？
2 他们颠沛流离，亲人失散啊，正当仲春二月逃向东方。
3 离开故乡郢都走向远处啊，沿着长江夏水流亡。
4 一走出城门我心不禁一阵疼痛啊，甲日的早晨我动身向东方。
5 从郢都出发离开家乡啊，我心中恍惚，前途渺茫。
6 举起船桨让船儿随水飘荡啊，可怜我再也见不到君王。
7 远望那高大的梓树我不禁长叹啊，眼泪就像雪珠般簌簌流淌。
8 过了夏首一路飞流直下啊，回头已看不见郢都城门在何方。
9 牵肠挂肚心悲伤啊，前途渺茫不知何处是我停脚的地方。
10 随着风波任其漂泊吧，从此我就是一个无家的浪子到处飘荡。
11 航行在汹涌的波涛上啊，就像飞了起来不知把我抛向何方。
12 情思郁结难排解啊，愁肠百曲不舒畅。
13 我将让我的船儿顺流东下啊，先南入洞庭再北上长江。
14 离开了世世代代居住的故土啊，而今漂泊来东方！
15 我的心一直想回去啊，何曾一时一刻把它忘记。
16 船背夏首向东行啊，心儿却飞向西，悲伤啊郢都一天比一天远离。
17 登上水边高地纵目远望啊，想借此暂且舒散一下我的愁绪。
18 可一见这片安乐的土地悲心又起啊，可怜大江两岸还保存着古朴的风气。
19 面对着洪波巨浪往哪儿去啊，烟波浩渺南渡又将到何处？
20 想不到高屋大厦变成废墟啊，两座东门怎么能荒草簇簇？
21 心中不快这样久啊，旧忧未去又添新愁。
22 想郢都的道路是多么遥远啊，长江夏水怎么能回头再渡！
23 忽然间被疏远不再被任用啊，至今已整整过了九个年头。
24 满怀悲苦心不畅啊，失意潦倒真忧愁。
25 那群小为邀君欢一副媚态啊，实际内心空虚毫无操守。
26 我一片忠心希望为国献身啊，反被小人嫉妒使我们君臣离分。
27 尧舜的德行多么高尚啊，光明远烛直达天庭。
28 众小人把他们嫉妒诽谤，给他们加上“不慈”的恶名。
29 忠诚有德的人被君王厌恶憎恨啊，反喜欢那巧嘴滑舌夸夸其谈的人。
30 众群小奔走钻营一天天高升啊，贤臣良士被冷落日益疏远不亲近。
31 尾声：我放眼眺望四方啊，何时能回一次故乡？
32 飞鸟还要飞回自己的巢窝啊，狐狸死了还把头朝向生他养他的山冈。
33 我真是无罪啊而被抛弃流放，日日夜夜我怎能把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