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一天中午的回忆》之往事钩沉
文章:陆永建的书房
酒 鬼
酒鬼死了,这本是迟早的事,但死得这么快却让我吃惊。
下乡前的那天中午,我下班回家,路过菜市场时,听到一声嘶哑的喊声:“警察叔叔,给我抽一根香烟。”我转身一看,原来是酒鬼在唤我。只见他坐在街边的砖墩上,面前放着一篮的地瓜,一只脏兮兮的干柴般的手向我伸着,腊黄色的脸上挂着一丝挤出来的笑容。我正赶着回家,哪有心情拿烟给他。我边走边说:“没烟。”
第二天下乡回家,就听妻子说酒鬼死了。我心中倏地浮现出一种内疚感,真切地感到,我欠了酒鬼一笔永远也无法还清的债。虽说仅仅是一根香烟,但酒鬼敢跟我开口,一定是鼓足了勇气的。
在我的家乡,酒一直受到乡亲的青睐,在各种民俗活动中,形成了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酒事风俗。如农事节庆、婚丧嫁娶、生期满日、庆功祭奠、奉迎宾客等活动都离不开酒。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俗,离开了酒,民俗活动则显得苍白没劲。在这种酒文化的背景下,酒鬼的出现也就不言而喻了。
据说,酒鬼的母亲在怀酒鬼时,酒鬼的外婆为了让女儿强身和有足够的奶水,就经常让女儿喝酒了,酒鬼在胚胎时就经受住了“酒精”的考验。酒鬼长大后,他的酒量在我们后街可是出了名的,无论白酒、水酒、啤酒、葡萄酒样样都行。
酒鬼从早到晚都离不开酒,喝酒的方式也颇特殊。买上一两白酒,倚在柜台边,“咕咚”一口全倒进胃里,尔后,咂着嘴,连碗底碗沿一丝一点都要舔干净。如此反复,一家店一家店地喝过去,少说一天也要喝上十几回。以至于为了喝酒,经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偷卖掉,偷偷地把老婆的零花钱摸走,还乘买菜之机克扣钞票以换酒喝。为此,酒鬼的老婆经常跟他吵架,后来他的老婆被酒鬼气得搬到了娘家住。酒鬼没有职业,仅靠提只篮子在大街上低价收购些东西或捡些破烂出卖,由此赚得一点菲薄收入聊以为生。也许是嗜酒,导致了贫寒。因为是近邻,我不止一次劝他:“把酒戒了吧。”他总是笑笑,手一摇一摇地说:“戒不了,生了这种病就得用这种药来治。”
那年,我的小姨子停薪留职在小圆弧开了一家酒店,酒鬼是常客。他整天醉薰薰的,常遭人白眼。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小姨子多次告诫服务员。有一次他在柜台旁喝酒正好被我遇上,我说:“算了,不要付钱。”谁料,他不仅不领情,反而像遭受了莫大的耻辱,大声说:“我……我有钱!”随即炫耀似地掏出一大把零零散散的油腻的角票甩在柜台上。
那天,我在门口劈柴,酒鬼路过见了即动手帮忙。事毕,我请他进屋喝酒。我说:“只能喝一碗。”“可以。”酒鬼爽快地回答。酒鬼转身麻利地蹲在酒缸旁舀酒,只见他徐徐舀了两瓢,迅速往嘴里一倒,紧接着又舀了三四瓢,再慢慢站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碗,轻轻地移动脚跟挪到桌旁,小心翼翼地把盛满酒的碗放在餐桌上,还来不及坐下,就弯下腰身低头猛吸一口,坐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吸鸦片时进入一种梦幻。我说:“不是说好只喝一碗吗?”酒鬼做了个鬼脸,机灵地回答:“我是先尝尝酒的品质。”
酒鬼虽然嗜酒如命,但也有不喝的酒。那次酒鬼在我小姨子的酒店里喝酒,我小姨子对他说:“这碗酒是一名顾客刚倒的,没喝过,送给你喝吧。”不料他却断然拒绝:“人家喝剩的,我不喝!”
酒鬼死了,熟知他的人都说,死了好,免得活受罪,我也有同感。不过,他死前向我提出的唯一一次乞求没能满足他,偶尔让我不安,不知道酒鬼在九泉之下能否原谅我?
小龙龙的声音 在这里
老铁 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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