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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的范畴像意识本身一样原始。在最原始的社会中,在最古老的神话中,总是可以找到自我和他者的二元论;这种区分开始并没有置于性别区分的情势中,它不取决于任何经验论的论据,其中可以举出葛兰言【注】论述中国思想的著作、杜梅齐尔【注】论述印度和罗马的著作。在伐楼拿—密多罗【注】、乌拉诺斯—宙斯、太阳—月亮、白天—黑夜的对偶中,没有牵涉到任何女性的元素;在善与恶、吉祥与不祥的本原、右与左、上帝与魔鬼的对立中也没有;他性是人类思维的一个基本范畴。任何群体都绝不会不直接面对自身提出他者而将自身确定为一个群体。只消偶然聚集在同一火车隔间里的三个旅行者,就可以让其他旅行者成为隐约敌对的“他者”。对于乡下人来说,凡是不属于他村子的人都是可疑的“他者”;对于在一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来说,非本地居民就像是“异邦人”;犹太人对反犹主义者来说,黑人对美国的种族主义者来说,土著人对殖民者来说,无产者对有产者来说,都是“他者”。列维-斯特劳斯在一本对原始社会不同面貌进行深入研究的著作结尾,这样下结论:“从自然状态到文明状态的过渡,是通过人用一系列对立的形式去设想生物学关系的能力来确定的,这些关系以确定或者模糊的形式所呈现的二元论、互相交替、对立和对称,与其说构成需要解释的现象,不如说是构成社会现实基本的和直接的材料。”【注】倘若人类社会的现实毫无例外地是建立在团结和友谊基础之上的mitsein【注】,这些现象就无法理解。相反,要是根据黑格尔的观点,人们在意识本身发现一种对任何其他意识完全敌对的态度,这些现象就明白如画了;主体只有在对立中才呈现出来;它力图作为本质得以确立,而将他者构成非本质,构成客体。
只不过他者的意识会回敬以相同的对待:在旅行中,一个地方的人愤慨地发现,轮到邻乡人把他看做外乡人;在村庄、部落、民族、阶级中,存在战争、交换礼物的节日、市场、条约、斗争,使他者的概念失去绝对意义,显现其中的相对性;个体和群体不管愿意与否,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关系的相互性。在男女之间,这种相互性怎么会没有出现呢?其中的一个性别怎么会作为唯一的本质得以确立,同时否认它的相关者的一切相对性,并将这相关者界定为纯粹的他性呢?为什么女人不质疑男人的主宰地位呢?任何主体不会一下子和同时确定为非本质,他者并非将自我界定为他者来界定主体,他者是因为主体将自己确认为主体,才成为他者的。但是,为了不致使他者反过来成为主体,就必须屈从于这种被看成异邦人的观点。女人身上这种屈从是怎么来的呢?
存在另外一些情况: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一种范畴成功地绝对主宰了另一种范畴。往往是数量上的不等造成了这种特权:多数人将律令强加于少数人,或者迫害少数人。但是女人不像美国的黑人、犹太人,她们不是少数人,地球上女人和男人一样多。往往是,彼此相对的两部分人先是独立的,以往他们互不知晓,或者其中一部分人承认另一部分人的自主;是一次历史事件使弱者屈服于强者:犹太人散居各国、奴隶制引入美洲、殖民者的征服,都是有重大意义的事实。在这些情况下,对受压迫者来说,有过一个前史:他们共同拥有一个过去、一个传统,有时是一种宗教、一种文明。在这方面,倍倍尔【注】在女人和无产者之间所做的比较,得到最有力的佐证:无产者在数量上也不处于劣势,他们从来没有构成彼此分离的群体。然而如果缺乏一个事件,就应根据历史的发展解释他们作为阶级而存在,并了解这个阶级中这些个体的分布。不是从来就有无产者的,女人却始终存在;她们因生理结构而成为女人;在历史可追溯的年代,她们就一直从属于男人,她们的从属地位不是一个事件或者一次变化的结果,这不是应运而至的。部分是因为她们的从属地位不是出于历史事件的偶然性,所以他性就像一种绝对。处境随着时间发展,在另一个时代会自行解体,例如,海地的黑人证实了这一点;相反,自然条件似乎不容许改变。其实,同历史现实一样,自然不是不可变更的。女人之所以变成非本质,再也回不到本质,是因为女人不会自动进行这种返回。无产者说“我们”。黑人也这样说。他们自我确定为主体,把资产者、白人变成“他者”。女人—除了在某些抽象示威的代表大会上—不说“我们”;男人说“女人”,她们重复这个词,以表明自身;可是她们并没有本真地自我确定为主体。无产者在俄国闹革命,黑人在海地闹革命,印度支那人在印度支那打仗,但女人的行动从来只不过是象征性的骚动;她们只挣到男人肯让给她们的东西;她们什么也没有夺取到:她们接受【注】。这是因为她们没有具体的方法汇聚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只可能在对抗中自我确立。她们没有过去、历史、适合她们的宗教;她们不像无产者那样在劳动和利益上是一致的;她们甚至不混杂居住,而混杂居住使美国的黑人、犹太人区的犹太人、圣但尼或者雷诺汽车厂的工人结成一个团体。她们分散地生活在男人中间,通过居所、工作、经济利益、社会条件和某些男人—父亲或者丈夫—联结起来,比和其他女人联结得更紧密。资产阶级妇女与资产者而不是与无产阶级妇女联结起来;白种女人同白种男人而不是同黑种女人联结起来。无产者会提出屠杀统治阶级;一个狂热的犹太人、一个狂热的黑人会梦想夺取原子弹的秘密,将人类全变成犹太人或黑人,但即使在梦中女人也不会消灭男人。将女人同她的压迫者联结起来的纽带,是任何别的纽带不可比拟的。性别的区分实际上是一种生理上的既定,而不是人类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在原始的共在内部,已形成他们的对立,但对立并没有使这共在破灭。夫妻是一个基本单位,这两个一半彼此是并列的,通过性别对社会进行任何划分都是不可能的。女人的基本特征就在这里:她是整体中的他者,这两者互相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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