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发烧

王阿姨伸手摸了摸何悠的额头，又触了触她的身体，每一个地方的热度都远远高于正常小孩，显然已经烧得离谱。

小孩子感冒发烧本是常事，但因为他们的身体脆弱，越是小的孩子反倒越是难以处理。更何况何悠现在的状况已然不是普通的感冒这么简单，按照何妍所说的话，她很可能昨晚就已经生病，到现在不知道已经烧了几个小时。

王阿姨不敢怠慢，立马打电话给何妍，却只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冗长硬冷的女声，刚刚还在和她联系的何妍，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王阿姨接连打了五个电话，都无人应答，她心急如焚地又拨给田甜，当初就是怕出什么急事，两人都将联系方式留给了她。可一向手机不离手的田甜这一次却也像故意作对似的没有接听，那一遍遍重复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让王阿姨这个年近半百的人几乎快要发疯。

她拿出医药箱里的退烧贴给何悠贴上，边下楼便拨通了那个隐藏在她手机通讯录最下面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淡的男声。

“傅先生，何悠生病了！我打不通何小姐和田小姐的电话，现在正在下楼准备去医院！”王阿姨虽然已经急得不行，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在最简短的几句话内说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而那头被叫做傅先生的男人，正是前几日才回到南昭的傅慎行。

傅慎行听了王阿姨的话，再也没了刚才的从容，只说了一句“在楼下等我”便拿上衣服出门。方筠刚好从里屋出来，看他要走，忙拦住他的去路，“行哥，你没易容，不能随便出去。”

傅慎行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耐心叫罗陪来给他批上那张假皮。他沉默片刻，看着睡眼惺忪的方筠，立马下了决定，“你跟我一起。”

方筠瞧出他神色焦急，知道可能是何妍或者何悠出了事，也不敢再耽搁，立马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两人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王阿姨正等在路边急慌慌地望着来往的车辆。直到傅慎行的黑色路虎在她面前停下，她才如释重负地坐上了车，告诉方筠去这附近最好的儿科医院第二人民医院。

傅慎行坐在后座，王阿姨一上车他便将何悠抱了过来，看着何悠通红的脸蛋，他的手臂瞬间僵住，不安地缓慢伸出手去，探了探何悠的体温。探完以后，他的脸色更沉了几分，紧紧皱着英眉。

“怎么会烧成这样？”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急色。

王阿姨有些发怵，忙道：“何小姐说她昨晚上没醒过，可能是昨天睡着以后着凉了，一直没有发现。”

傅慎行责怪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停下，车子在路上飞驰，他低头望着何悠，轻声喃喃：“她妈妈最近累坏了。”

王阿姨除了知道傅慎行是何悠的爸爸，其他一概不知，只能生硬地说：“我刚给何小姐打了很多电话，她都没接。”

“她现在有课，可能没看到。”傅慎行替何妍解释道。

王阿姨点点头，“现在要不要再打给她试试？”

“不用了，她下课还早。”傅慎行这人向来话少，现在却耐心地回答着王阿姨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王阿姨的儿子当初因为他的事而死，他虽生性凉薄，却也知道那个孩子对他的忠心，所以在对待王阿姨时倒是很少发脾气。加之王阿姨现在被他悄悄派去照顾何悠，他也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不去搭理。

当然，能让他开口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话题的中心人物不是别人，而是何妍。他现在的兄弟们不知道也不理解他为何会将一个女人看得那么重要，何妍又将他放到了警戒线外全然不让他靠近半分，他几乎无从谈起有关于何妍的任何事，也见不到与何妍有关的一个人。

难得有个人可以和他聊聊何妍的境况，他想要多说一点。

他粗粝的手掌抚摸着何悠白嫩的脸颊，好像是想要将自己的冰冷渡一点过去，让何悠不再那么痛苦。可是何悠的眼睛还是闭得很紧，他敲了敲椅背，示意方筠再开快一点，但是不管怎么加速，时间仿佛都被无限拉长，让他的心被放在火上炙烤，无比煎熬。

他肩膀上的枪伤还没好，依旧绑着厚厚的绷带，大臂前几日刚被人暗袭了一刀，现在还没结痂，随便一个动作便会引发剧痛。

他一次次从鬼门关走过来，好像都没怎么感到过心慌，可是因为何妍，因为这个他和何妍的孩子，他已是将那种恐慌的情绪尝了个彻底。

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底却涌动着方筠和王阿姨都看不透的沉重，车内陷入磨人的寂静，傅慎行仿佛能听到何悠不正常的粗重呼吸，每一下都散发着热气。

车子终于抵达医院，傅慎行从后备箱的行李中摸出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后，抱着何悠坐电梯上了三楼，直接找他们刚才就已经联系好的医生。

方筠和王阿姨跟在他后面一路奔跑，直到何悠被抱进了医生的手中，几人才松了口气。那医生坐诊急诊儿科已有二三十年，面对何悠的情况倒是很冷静。他给何悠量了个体温，告知傅慎行何悠太小，不适合用药，只能采用物理降温。

傅慎行不懂这些，王阿姨却很清楚，忙点头答应。

何悠太小，免疫力还很差，为免感染，医生叫自己助理带着给她做了各项检查，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何悠才终于被抱进了单人病房。

方筠跑上跑下地缴费拿单子，王阿姨则弄来水和酒精给何悠做物理降温，留下傅慎行一个人站在床边，什么也做不了。

他很是讨厌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看着王阿姨给何悠擦拭身体的动作，他愣了半晌，有些迟疑地说：“我来吧。”

王阿姨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立马将毛巾递给他，教他重点擦哪些部位，多久就要重新洗一次毛巾。傅慎行实在生疏，又怕弄疼了何悠，动作僵硬又轻柔，王阿姨看不下去，直言道：“你得稍微使点劲。”

傅慎行就又加点力气，高大的身体费力折下，弯低了腰毫无章法地给何悠擦着脸和身体，宛如个傻里傻气的提线木偶。

过了会儿，王阿姨见他稍微上手了些，也没再管，出去给何悠调奶粉。

何悠被折腾了这一番，总算是从昏睡中醒来，哇哇哭个不停。因为没有力气，她的脸憋得通红，看起来比刚才还严重些。傅慎行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来，想着自己前些日子悄悄看的育儿视频，笨手笨脚地摇着何悠。

王阿姨回来看到这幅场景，有些哭笑不得地将何悠接了过来，刚轻声哄了没两下何悠便安静下来，乖乖吃起了奶粉。

傅慎行在边上看着，心绪纷杂。王阿姨看出他的想法，装作随口一问：“傅先生，要不你来喂悠悠？”

傅慎行顺着她的话再一次接过何悠，一会儿是抱得太紧了，一会儿是把何悠放得太倒了，一会儿是奶瓶没有竖起来，何悠不舒心便开始哭，她一哭傅慎行就更做不好，两个人互相折磨了好一阵才终于彼此适应，让何悠停下了哭嚎。

傅慎行看着吧唧着嘴吃得开心的何悠，不由又想到了何妍。

当时她一个人在医院，也是这样无从下手、担惊受怕吗？

她又是如何扛过那段无人帮扶的日子，成为现在这个得心应手的妈妈？

纵然他几乎掌握着何妍所有的动向，也曾在何妍熟睡后悄悄地进去看过她，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缺席感到难言的落寞。

这种缺席将持续多久，他甚至没有答案。

何悠吃饱喝足以后再度睡着，王阿姨又一次给她擦拭起身体，傅慎行看了看表，差不多到了何妍下课的时间，犹豫再三后还是开车去了学校。

临走之前嘱咐王阿姨道：“如果何妍问起我们怎么碰上的，你就说是在楼下撞见了方筠。”

王阿姨忐忑地说好。

何妍一出教室就看到了来自王阿姨的数个未接来电，她瞬间便慌了神，颤抖着双手将电话拨了回去。

王阿姨简洁地把事情告诉了何妍，何妍再也无心去管学校的事，拿起东西就往外走。虽然王阿姨告诉她何悠已经没有大碍，但她还是无法安心，一路脚步踉跄，眼眶发热。

她又一次害了何悠。何悠是因为她才生病的。

傅慎行接到何妍时，看到的便是她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出校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