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六)

动起来，公牛！(3/3)

从法律上说，巴西的逃奴堡在该国1888年废除奴隶制后就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没有人可以把复归的逃亡奴隶重新抓回去做奴隶。但是奴隶制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歧视、贫穷和针对逃亡者的暴力的终结。该国的逃亡者群体继续隐藏自己的存在，他们离群索居地隐藏自己不被官方发现，以至于到20世纪中叶，多数巴西人相信逃奴堡已经不再存在。在20世纪60年代，当时统治巴西的将军们看着他们手中的地图，不高兴地发现这个国家的大约60%是空白的（事实上，那里住着印第安人、农民和逃奴堡的居民们，但是政府并不把他们当回事）。从将军们的思考方式出发，把这片空白填满是关乎国家安全的事情。在一个令人激动、野心勃勃的计划中，他们将新建成的首都巴西利亚（它本身就是将军们宏大计划中的一个）和西方边界以及亚马孙河的港口用穿越了内陆的一个公路网络连接到了一起。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数十万来自巴西中部和南部的移民挤满了这些公路，相信将军们做出的在新建的农业居民点里开始新生活的承诺。但是他们看到的是糟糕的道路、贫瘠的土地和无法无天的暴力行为：朽木和疟疾。许多小有产业者在开辟了农场之后很快就将其废弃——在亚马孙地区铝元素饱和的土壤中很少能长出一年生的作物。长期来看，大型农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尽管许多大农场能从军政府那里获得补贴。短期来看，他们将所有在他们产业上发现的人都当成是非法占用者并将他们驱逐出去，而且通常是用枪驱逐。这样，无数个逃奴堡就被清除掉了，而它们中的居民四散流浪——罗莎里奥的家族很可能就在其中。
大农场的扩张招来了全世界范围的抗议。奇科·门德斯（Chico Mendes）——巴西的马丁·路德·金，领导了要求承认亚马孙居民对其土地享有权利的国际运动。同时，独裁政权对权利的掌控也随着巴西陷入经济危机而放开。1988年10月，巴西颁布了民主的新宪法。两个月后，一个农场主雇用的杀手杀死了门德斯。但是刺杀并没有阻碍门德斯的事业。新宪法已经宣布，“逃奴堡群体”是“他们所占据的土地的合法所有者，对此国家将发给相应的权利证书”。
巴西计划部负责可持续发展的副部长阿尔伯托·洛伦佐·佩雷拉（Alberto Lorenço Pereira）说，“当时没有人理解这一行为的含义”，他负责规划该国的土地使用政策。当新宪法颁布的时候，他告诉赫克特和我，其起草者设想的是用土地来奖励“少数在森林某处残留下来的逃奴堡中”年长的居民。现在很多研究者相信，在巴西境内有多达5000个逃奴堡幸存下来，其中大多数都位于亚马孙流域，可能共占地达到3000万公顷——合11.5万平方英里，这相当于一个意大利的面积。众多的逃奴堡不只占据了巨大的土地，其中很多还沿着河岸分布，这意味着他们控制了通往内陆更大片土地的道路。佩雷拉说，必然会产生冲突，因为“很多人想要那些土地”。
当我到了名为Moju的逃奴堡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亚马孙河口的贝伦市（Belem）到这里，要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4个小时。这座逃奴堡的12个互相连通的居民点是在18世纪晚期由逃亡者建立的。村逃奴堡协会的主席曼努埃尔·阿尔梅达（Manuel Almeida）告诉我，它在隐匿中已经存在了大约200年。他还说，奴隶制的结束并未带来什么慰藉。一开始来的是割胶工，他们抢走了村子的橡胶树。然后来的是木材公司，他们夺走了桃花心木和染料树的森林。养牛场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又夺走了土地——这些产业尽管很少使用，也用栅栏把自己围了起来。一家公司打通了一条通往上游铝矿的道路。另外两家开采高岭土（一种用于制造瓷器和造纸的白色黏土）的公司堵塞了穿过村庄中央的水管。现在，那家铝矿公司——它是美洲最大的矿业公司淡水河谷公司（Companhia Vale do Rio Doce）的一家子公司——想要铺设一条穿过Moju通往贝伦西面一家大型精炼厂的铝矿石碎矿管线。阿尔梅达说，这些所有计划都在未经许可或咨询的情况下实施了。政府对这些公司做出让步，授权他们建造这些设施，只是因为逃奴堡在法律上并不存在。
阿尔梅达是在他的家中和我们说这些话的，除了一张吊床和墙上的十字架之外，他几乎是家徒四壁。他的妻子和兄弟不时走进来倒水。他说他听说巴西公司正在这片区域寻找天然气。他还说，他听说美国公司希望在亚马孙河河口建设度假村。他说一个人带着一些文件过来，称这些文件赋予他开设种植油棕树农场的权利。他说Moju的12个社区已经存在了两个世纪，这应该能值得一些什么东西。
*图片：逃奴和巴西逃奴堡内与其联合的土著人一直被奴隶主所猎捕，他们很自然地要寻求精神安慰，并在一种极其多样的，混合了非洲的、印第安人的和基督教元素的宗教仪式中发现了这种安慰。这些挂在巴西巴伊亚州萨尔瓦多（Salvador）邦芬教堂（Igreja de Bonfim）的奇迹之屋（Room of Miracles）的肢体，是奇迹般治愈疾病之后充当谢礼的还愿奉献。这座教堂是天主教与非洲–印第安人宗教——康多布雷共同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