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白话文】致四弟九弟季弟：劝诸弟日日用功

导语 

这封信是曾国藩在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自北京家中写给湖南老家的四弟曾国潢、九弟曾国荃、季弟曾国葆的，而曾国藩的六弟曾国华正在京师跟随曾国藩读书。此时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患病，祖母则在上一年去世。曾国藩归心似箭，但回家的道路困难重重。在这封家信中，他就向弟弟们倾诉了想要回家的三个难处。对于祖母的安葬之地曾国藩也依据传统伦理道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家信的末尾他又用了一个比喻来勉励几位弟弟发奋读书。希望几位弟弟以身作则，搞好家庭关系。以上是这封信的主要内容。

白话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位老弟左右：

二月十一日接到弟弟正月上旬的亲笔信，信中所言，均已悉知。四弟在腊月二十三日到达岳州，我见罗芸皋（gāo）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后来渡过洞庭湖的时候又遇到逆风，竟然走了七十多天才到，人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啊！弟弟你以后想必又增加了不少阅历啊！黎樾（yuè）乔托带的东西，当时装车的时候我说：“这些东西放在大箱子旁边恐怕不妥当，弟弟明天到旅店后，需要另外再妥善安放。”不知道弟弟还记得我当时的话吗？出门在外的人啊，事事都要细心，现在他托带的东西既然已经弄坏了，那么也不必太过于着急，这件事大概你应该跟黎樾翁各自分担一部分责任，两个人都粗心，不应该只责备弟弟你一个人。

祖父大人的病久久不见好，哥哥我仔细的考虑原因，觉得应该是祖父大人有火气，不适合服用热性药的缘故。因为祖父他身体一向强壮，丁酉（yǒu）年的春天因为服用补药的缘故，竟然导致了这场大病，后来泽六爷用凉性药把祖父的病治好。这次生病，每天能吃三个中碗的饭，那么可见火气并没有非常衰弱，恐怕医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注意到祖父大人小便频繁，以为是火气衰减所导致的，对于这个症状一概用热药来调理、医治，也真是够误事的。哥哥我不懂得医学的道理，又难以在千里之外妄加揣测，但是回忆起丁酉年的往事，又听说陶云汀（tīng）因为补药而生病的说法，特意写信告诉家里人，希望你们能跟有名望的医生细细的商议，不知道是否需要服用凉性药？

哥哥我自从去年接到祖母的讣（fù）告后，就天天想要抽身南下回家，哪里想到想要回家，有三个难处。现在京城家里欠账五百多两银子，想要回家，但却没有钱还账，而且来回所需的旅费也需要四百多两银子，非常难以筹集到，这是第一个难处。不带家眷南下归家，那么主要是害怕我在家里有事留下来，不能马上就返回京师，这样两头都有牵扯，都让人牵挂，如果带家眷的话那么需要的路费更多，家里有没有房子住，这是第二个难处。我一个人回家轻车快马，很方便，用不了半年就可以从家里返回北京，只是我请假开缺之后，明年回来恐怕还不能立刻恢复职务，这样一来，又要在北京闲住上一年，这是第三个难处。因为有这三个难处，所以一直犹豫不决，而梦里时常会想念家里的老人。希望几位弟弟将哥哥我的意思详细禀告祖父还有父母，如果父母有想让我回家的意思，那么弟弟写信告诉我，我就把家眷留在京城，我自己立刻回家，如果家里的长辈完全没有希望我回家探望的意思，那么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下次写信，请你们务必详细告诉我家里各位老人的意思。

祖母大人安葬的事情，如果已经办妥当了，那么就不需要再提其他的事，以致节外生枝了。最近算卦所得的有关坟墓朝向凶吉说法，也不必完全相信。山向的说法，属于地理学的道理。祖父的命令，而子孙们照办，这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祖父的观点既然已经十分的坚定，那么作子孙的如果违背他的意思而将祖母改葬到其他地方，那么祖父一旦动怒，肝气必然郁结，病情也会加剧，这样是完全违背天理的作法，即便得到了一块风水宝地，也会因为违背天理而变为凶象环生之地，何况占卜得到的这块地也未必是块风水宝地呢。从今往后，不要再提改葬的说法了，要么凶险，要么吉祥，都听天由命吧。即便是朱尧阶、易敬臣，也没必要再请他们帮忙找地方了（尧阶他们两个如果有看好的地方，也不妨买下来）。四弟就在家帮父亲、叔父料理家务，随时照看祖父，不要离开他的身旁。九弟和季弟就在家安心读书。只要每件事都不违背天理，那些地理的说法也可以放到一边不去管它。

我身上的癣病，春天的时候又发作了，只是没有去年那么严重了。脸上、脖子上和弟弟离开北京的时候一样，没有再复发。六弟最近学习相当刻苦，早上也能够早起。纪泽读《诗经》还没有读完，现在由竹屋先生教他，课程总是间断，将来一定要请一个能长期、稳定在家教书的先生。

黎樾乔御史任期已满，得到皇上引见，命他还回原来的衙门当差。黄正斋的大儿子在正月初的那一段走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邓星阶去正斋家教书，李希庵到杜兰溪家去教书，是我推荐的。同一个县的刘九爷、罗邹两个人以及三位新科进士都已经到京城了，住在湖南新馆。江岷（mín）樵住在张相公庙里，离我家很近。郭筠（yún）仙还没有到。袁漱六于正月二十四日到达北京，现在家眷都住在北半截胡同。周荇（xìng）农还没有到。杨春皆在正月初二那天喜得一子。刘药云搬家到虎桥坊，他的病已经全好了。赵崧原的妻子在正月的时候去世。舒伯鲁二月的时候离京。我家碾儿胡同的房东马上要回老家，三四月间的时候我必须搬家。黄秋农的银子已经寄过来，加上利息十两，哥哥我打算把钱退还给他。

九弟跟季弟读书，一开口便有固步自封的意思，看见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还没有获得什么功名，于是就有了懒惰的念头，这千万不行。哥哥我在老家读书时的老师徐晓村、许吉斋两位先生，会试的房师季仙九先生，都是二十六、七岁才考中秀才，进入县学读书的，三十多岁中的举人，四十多岁进的翰林院。弟弟们只管每天用功学习，千万不能因为自己衰老、穷困而唉声叹气，这就好比一个人想要到京城去，难道要一步都还没走就长吁短叹，只是感叹京城这么远我怎么能到的了？这样的话，旁观的人只会嘲笑你啊！我希望我的弟弟们一步步的前进，每天都不停歇，这样必然有成功的一天。不要因为路途遥远而长吁短叹。希望四弟时时把我的这个比喻讲给九弟、季弟听。肺腑之言，千万记住！不要懈怠，不要懈怠啊！

九弟写信跟我说妯娌（zhóu li）关系不是很和睦，所以我特别希望各位弟弟能够做出表率给各自的妻子看，力争改变这种不好的风气。如果几位弟弟不能从自身做起，下定决心反思自己，改变各自身上的毛病，那么内室的风气必然无法改变，离闹别扭、互相指责的情况也就不远了。希望几位弟弟熟读《训俗遗规》、《教女遗规》，自我批评、自我反思，以此给妻子、儿女做出表率。这件事全靠四弟带头做出表率，关系重大，千万切记。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但愿你们能够留心我所说的，自我反思，真能这样那就是我们家的大幸了！

                                                                    哥哥曾国藩亲笔

结语 

父母之命不可违背，是重要传统伦理观念，在曾国藩看来这亦是“天之道”表现。因此曾国藩在祖母安葬之地的抉择上选择了遵循“道”——也就是遵循祖父之命，而无视了风水先生对于“凶吉”的判断。虽然传统的伦理观念有些已不适于现代社会，“天道”、“正道”的内涵已然改变，但求大道而舍小利的做事标准还是值得借鉴、学习的。

在处理家庭关系的问题上，曾国藩主张在大家庭里，兄长要给弟弟妹妹做出表率。在各自的小家庭里，丈夫也要给妻儿做出表率。遇到家庭矛盾首先要反思自身，自我批评，而不是互相指责，如此一个家庭才能保持长久的和睦。

在读书、学习的问题上，针对几位弟弟自怨自艾（yì）、灰心自卑的消极心态。曾国藩以从家乡到京城去作比喻，激励弟弟们从脚下的路开始走起，一点点努力，一步步进步，这样必然有成功的一天。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kuǐ）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曾国藩的话也值得我们用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