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口蜜腹剑李林甫（中）：他为什么想扳倒太子？

到了开元十四年（726），李林甫遇到了第二位贵人，宇文融。宇文融以财政方面的能力见长，他大概也喜欢李林甫这样有能力的人，不喜欢夸夸其他的文士，于是把李林甫推荐担任御史中丞（监察）。李林甫从教育部门转任实权部门的领导。后来又担任刑部侍郎（司法）、吏部侍郎（组织人事），资历逐渐完整，也在各个部门得到了历练。按照《旧唐书》的说法，他的第三位贵人是他的情人。他这位情人是大名鼎鼎的武三思的女儿，这个女人很不得了，据说“诡谲有材略”。当时武氏嫁给了当时的宰相裴光庭。裴光庭去世之后，武氏上下运作，要让自己的情夫李林甫接替宰相位置。她找到高力士（高力士入宫前在武三思家做仆人，武氏跟他有主仆关系），请高力士去跟玄宗推荐。高力士没敢说。最后玄宗让在任的宰相萧嵩自己推荐，萧嵩考虑来考虑去，选择了韩休。还没任命，高力士立刻把这个人事变动告知武氏。武氏让李林甫去告诉韩休。韩休对李林甫非常感激——大概觉得自己能当上宰相李林甫也有功劳。韩休上台就跟萧嵩对着干，在玄宗面前高度赞扬李林甫，说他有宰相之才。玄宗很快把李林甫提拔为黄门侍郎，作为韩休的副手，也就很可能在韩休之后接替宰相位置。

我们看到韩休在官方史书中是公认的耿直的忠臣形象。他天天给玄宗提意见，玄宗很苦恼，都瘦了。但是他说，自己瘦一点没关系，天下肥就可以了。就是这样的韩休，大家公认的清官韩休，推荐李林甫作为自己的接班人。以韩休的政治高度，都看不出李林甫是奸臣吗？其实李林甫很可能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样毫无可取之处，他可是执掌大唐盛世近二十年的重要干部。

过了几年，韩休下台，裴耀卿、张九龄、李林甫三人接班，担任宰相，其中李林甫资历最浅。接下来，他先扳倒了两位前辈，尤其是打倒了张九龄。《旧唐书》说李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表情柔和，但是城府很深。也担任重要工作，以宰相兼任过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几乎六部他都干过了。关于张九龄的倒台，我们前面讲过了，这里不再啰嗦了。尤其是在任命朔方节度使牛仙客为宰相这件事上，两个人发生了冲突，李林甫认为：“但有材识，何必辞学；天子用人，何有不可？”获得了玄宗的认同。736年，李林甫和牛仙客担任宰相，李林甫以中书令兼任吏部尚书，牛仙客以侍中兼任兵部尚书。那一年，“有乌鹊巢于大理狱户”，玄宗认为这是宰相们干得好，才让监狱都空了，封李林甫为晋国公，牛仙客为豳国公。

李林甫虽然一路高升，但是在皇位继承人选上，栽了一个跟头。最终玄宗选择了忠王，而没有选择李林甫等人支持的寿王。寿王的根基太过强大，李隆基心里很明白。他坚决拒绝了李林甫的建议。在整个他统治时期，他都在利用李林甫压制太子，又用太子牵制李林甫，自己则高高在上，永享太平。这个游戏进行了二十多年都没问题，但是等到安史之乱，千年道行一朝玩砸，把大唐盛世也搭进去了。

李林甫内心恐惧，担心太子上台会清算他，所以终其一生都想扳倒太子。两个人可谓是血海深仇。等到安史之乱爆发，太子即位，也就是唐肃宗。肃宗在唐军收复长安之前就下令，等收复长安，就把李林甫的坟墓毁坏，挫骨扬灰。最后被大臣劝阻。但是李林甫和太子的矛盾，可以说是唐玄宗中后期政局的一条主线。想要扳倒李林甫的势力，往往想借助太子，但是又被玄宗打压，让李林甫屡屡躲过危机。

从公元742年到746年，他跟左相李适之争权，最终击败了李适之。742年，唐朝改革官制，宰相改名。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天下诸州改为郡，刺史改为太守。牛仙客这一年去世了，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李适之为左相兼兵部尚书，李林甫为右相兼吏部尚书，加尚书左仆射。玄宗似乎有换掉李林甫的计划，让他加尚书左仆射是为退居二线做准备。但是最终李林甫彻底击败了李适之。

李适之也是宗室子弟。他是唐太宗曾经的太子李承乾的孙子。但是他能当上宰相是靠自己干出来的。中宗时候李适之担任左卫郎将，玄宗即位后，逐渐升官到通州刺史，治理有方。按察使韩朝宗把他政绩汇报到朝廷。后来又担任秦州都督、陕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细，为下所便。他治理河南水灾，取得成功，“刻石著功，诏永王璘书，皇太子瑛署额”。进入中央担任御史大夫，又主政幽州，担任幽州节度使。742年，代替去世的牛仙客担任左相，和李林甫搭班子。

李适之很有能力，“喜宾客，饮酒至斗余不乱。夜宴娱，昼决事，案无留辞”。但是为人轻率，李林甫阴贼。同论时政，多失大体，唐玄宗逐渐不喜欢他。比如华山采金这件事。李林甫告诉李适之：“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主上未之知也。”李适之赶紧报告唐玄宗。唐玄宗问李林甫，李林甫说：“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唐玄宗以为李适之考虑不周，更加亲近李林甫，“凡御府膳羞，远方珍味，中人宣赐，道路相望”。

李适之集团的实力非常强。这也是他倒台的原因。比如他的同盟里面有玄宗的宠臣韦坚，韦坚身兼江、淮南租庸等使，他曾引浐水抵苑东望春楼下为潭，以聚江、淮运船。京兆尹韩朝宗也引渭水置潭于西街，以贮材木。韦坚还是太子妃的哥哥，背后是太子。除了韦坚，主政西北的陇右节度使兼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也是支持李适之，反对李林甫。746年，皇甫惟明击败吐蕃，回京献捷，“见林甫专权，意颇不平”，于是在见玄宗的时候，劝说皇帝罢免李林甫。其实当时唐玄宗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事后，李林甫开始反击。他让御史中丞杨慎矜暗中侦察。有一天晚上，太子出游，见了韦坚。之后韦坚又和皇甫惟眀在景龙观道士之室会面。杨慎矜向玄宗告发，李林甫诬陷韦坚和皇甫惟眀季结谋，共立太子。这一下触动了唐玄宗敏感的神经。太子、宰相、边帅、财臣所有政变元素都有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没有证据，唐玄宗“疑坚与惟明有谋而不显其罪”，把韦坚、皇甫惟眀都贬官，免太子妃韦氏。

李林甫乘胜追击，把靠近李适之的裴宽、韩朝宗等也牵连进去。李适之内心恐惧，主动要求辞去宰相职务，改任太子少保。李适之的儿子李霅（zha）尝盛具召宾客，大家畏李林甫，终日无一人往者。很快李适之再被贬为宜春太守。韦坚赐死，韦坚外甥嗣薛王贬夷陵郡别驾，女婿巴陵太守卢幼临长流合浦郡。太子少保李适之贬宜春太守，到任，饮药死。

李林甫就是特别贪恋权位。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己者，必百计去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唐玄宗很喜欢张说的儿子张垍，把公主嫁给他。他担任兵部侍郎，是李适之的副手。李林甫也很讨厌他。怎么办呢？找事。使人发兵部铨曹奸利事，收吏六十多人付京兆与御史对鞫之，数日，竟不得其情。京兆尹萧炅使法曹吉温鞫之。温入院，置兵部吏于外，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之，或杖或压，号呼之声，所不忍闻。兵部吏皆自诬服，顷刻而狱成，验囚无榜掠之迹。玄宗下敕诮责前后知铨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

又比如兵部侍郎卢绚。帝尝大陈乐勤政楼，既罢，兵部侍郎卢绚按辔绝道去，帝爱其愬藉，称美之。第二天林甫召绚子曰："尊府素望，上欲任以交、广，若惮行，且当请老。"绚惧，从之。因出为华州刺史，俄授太子员外詹事，绚繇是废。

上又尝问林甫以“严挺之今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时为绛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损之，谕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为见上之策，奏称风疾，求还京师就医。”挺之从之。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衰老得风疾，宜且授以散秩，使便医药。”上叹吒久之。

户部尚书裴宽素为上所重，李林甫恐其入相，忌之。刑部尚书裴敦复击海贼还，受请托，广序军功，宽微奏其事。林甫以告敦复，敦复言宽亦尝以亲故属敦复。林甫曰：“君速奏之，勿后于人。”甲午，宽坐贬睢阳太守。乙巳，以刑部尚书裴敦复充岭南五府经略等使。五月，壬申，敦复坐逗留不之官，贬淄川太守，以光禄少卿彭杲代之。上嘉敦复平海贼之功，故李林甫陷之。

上从容谓高力士曰：“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对曰：“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势既成，谁敢复议之者！”上不悦。力士顿首自陈：“臣狂疾，发妄言，罪当死！”上乃为力士置酒，左右皆呼万岁。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

李林甫自以始谋不佐皇太子，虑为后患，故屡起大狱以危之，赖太子重慎无过，流言不入。林甫尝令济阳别驾魏林告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林往任朔州刺史，忠嗣时为山东节度，自云与忠王同养宫中，情意相得，欲拥兵以佐太子。玄宗闻之曰："我儿在内，何路与外人交通？此妄也。"然忠嗣亦左授汉阳太守。

746年，随着李适之倒台，李林甫提拔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陈希烈做宰相。凡政事一决于林甫，希烈但给唯诺。故事，宰相午后六刻乃出。林甫奏，今太平无事，巳时即还第，军国机务皆决于私家；主书抱成案诣希烈书名而已。

747年，李林甫又击败权臣户部侍郎杨慎矜兄弟。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为上所厚，李林甫浸忌之。乃引王鉷为御史中丞，托以心腹。王鉷，王方翼之孙。高宗李治王皇后家族子弟。杨慎矜与王鉷父晋，中表兄弟也，少与鉷狎，鉷之入台，颇因杨慎矜推引。及鉷迁中丞，慎矜与语，犹名之；鉷自恃与林甫善，意稍不平。慎矜夺鉷职田，鉷母本贱，慎矜尝以语人；鉷深衔之。慎矜犹以故意待之，尝与之私语谶书。

杨慎矜与术士史敬忠善，敬忠言天下将乱，劝慎矜于临汝山中买庄为避乱之所。王鉷乃遣人以飞语告“慎矜隋炀帝孙，与凶人往来，家有谶书，谋复祖业。”上大怒，收慎矜系狱。赐慎矜及兄少府少监慎馀、洛阳令慎名自尽。自馀连坐者数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