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002年的第一场雪
冬天还是被窝里暖和。只穿了小背心和内裤,直挺挺躺在棉被里,缎子被面,翠绿的底上绣着百鸟朝凤,父母新婚时所做。这会儿裹在我身上,倒像是一只毛毛虫,只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额头。双脚冻得发胀,没什么知觉,使劲往小腿上蹭,感到一丝热度。冷空气自额前流向嘴唇,鼻尖冻得发红。
将脸朝左,换个睡姿,发现窗帘已被拉开。门上的玻璃长出许多冰花雪松,层层叠叠,仿若冷酷仙境。森林、雪野、冰川,沿着透明玻璃、蓝白窗帘、翡绿棉被,在我眼前铺绘出白雪公主的童话世界。
贪恋这点暖和,阖上双眼,只听门“吱”的一声,有人进来,跺跺脚,一左一右,是牛皮筋鞋底落在石灰地上的声音。空气里有烟味,许久后,火炉发出一声沉闷低吼,眼前世界黑暗,闪过一瞬火的光亮。秸秆噼里啪啦的被烧尽,煤炭在里头发出了一秒欢愉的低吟。
脚步声迫近,像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她的手里攥着一根铁棍,慢慢朝我走来。我的床头放着一个洋娃娃,是秋天时母亲去城里买的。厚嘴唇,长睫毛,蓝眼珠,木头眼皮,平放就咔哒一声,把眼睛闭上,是个外国婴儿。我对洋娃娃又喜欢又好奇,每日捏着洋娃娃的睫毛,咔哒来咔哒去,拽上拽下,拽掉好几根睫毛。
小孩子对夜晚很敏感。父母都陷入沉睡,一切都静悄悄的,但总觉得地上有人在走动,窗外有黑影,柜子后面有碎碎的撕裂声,屋外有婴儿啼哭。母亲总说我电视看多了,晚上就会胡思乱想。于是,我把洋娃娃放在床头,它比爸爸妈妈还要强大,是一盏温暖明亮的灯,驱走睡前恐惧,保护我远离沉沉黑暗。
室内光线渐渐泛白,我抵抗着最后一刻的清醒。攥着铁棍的人走到我枕头边,发出温柔的呼唤:“快起床,火都生好了。妈妈烧了热水,等会儿起来洗头发。”
左眼支出一条极细的缝,看见她手上沾满炭黑,一脸得意地冲我笑,“别装睡,快起来,外面要下雪了。”
她把小眼睛努力睁大,三十好几的人,露出天真模样。我翻身,重新阖上双眼,哼声,演好梦被扰的剧情,躲过她目光,迟迟不肯起床。许久没有声音,大概她又去忙别的事情。结果朦胧中听到她说:“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你赶紧管管,我说根本不听!”
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没事儿,你先做饭,我叫她。”“这坏毛病,全是你惯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哪家是咱们家这样,大人就不带个好头,就应该学人家老赵,把电视扔了,一心一意照顾孩子上学。”
这是你创作的?
哦,在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