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单元07诗人之心真的很强大吗？雪莱的自由

                               诗人之心真的很强大吗？雪莱的自由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雷格，欢迎来到“现代诗歌课”。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步入现代诗歌的秘密花园，领略30位世界级大诗人的诗意人生。

我们从第二个单元开始讲诗人的故事。这个单元的主题叫“诗歌，柔软却有力量”，介绍的六位诗人有一个共性，就是都善于向我们的心灵施加魔法，让我们的心变得柔软。

诗人不是异端，只是坚持思想独立

在课程开始之前，我想请大家一起思考一个问题。你心目中的诗人都是什么样子的？诗人和世界、和他身处的时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个小故事。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一天，在英国有名的伊顿公学里，有一个美少年在草地上读书。他正读得入神，一群纨绔子弟把他团团围住了。他们把他逼到墙角，往他头上扔泥巴，撕坏他的衣服，掐他的胳膊，还把他的书一脚踢飞，再狠狠地踩到泥里。不过这个少年很倔强，无论这些人怎么欺负他，他就是不服软，深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们，里面都是疯狂的火焰。那帮家伙这才感到了一丝恐惧，一哄而散了。

用我们今天的话说，这就是典型的校园霸凌。那么这个少年是谁呢？他又怎么会得罪了这帮人呢？

其实大家对他的名字一定不会陌生，他就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

雪莱之所以会和这帮人结梁子，其实是因为他公开反对“学仆制”。什么是学仆制呢？仆就是仆人的仆。简单地讲，就是学校里高年级的学长可以把低年级的同学当成奴仆来使唤，让他给自己铺床、打水、擦皮鞋，不满意了还可以惩罚他们。原来的学仆升上高年级以后，他又可以再给自己找一个学仆来欺负。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当时的英国是个等级社会，不平等、不公正都比较常见，所以连伊顿公学这种名校里面也会流行这样的恶习。

雪莱这个人，虽然外表很柔弱，但是他一贯坚持独立思考，不屈从于流俗，所以他坚决要求铲除这种人奴役人的学仆制。就是因为这个，那些纨绔子弟才会报复他，找茬整他，甚至给他起外号，叫他“疯子雪莱”、“不信神的雪莱”。说雪莱“不信神”，这其实是很恶毒、很阴险的做法，因为当时的英国几乎人人信教，所以说一个人不信神，就等于说他是个异端，是个危险分子，很容易让雪莱成为众矢之的。

后来就是因为他的这种叛逆、这种拒绝同流合污，整个英国的上流社会都拿他当作危险的敌人，合起伙来排挤他。

雪莱进了牛津大学以后，发表了一本小册子，叫做《无神论的必然性》，因为内容过于前卫，牛津大学就把他开除了。后来他又发表了一首长诗，叫《麦布女王》，对英国社会的种种丑恶现象进行抨击，还把君王、教士、政客都称为摧残“人类的花朵”的凶手。上流社会就造他的谣，往他身上泼脏水。英国已经容不下雪莱了，他只好流亡到欧洲大陆，去继续追求自己的诗歌理想。

雪莱早年的经历让我们认识到，作为理想中的诗人，第一条可贵的特质，就是一定要保持人格的独立，特别是思想的独立。

诗人是无冕之王，热爱自由

那么在雪莱心中，他为理想诗人的肖像，画上的第二笔是什么呢？其实是自由，还有对自由的无限热爱。

咱们来听听雪莱的一首名诗《致云雀》里面的几句。他说：

像一片烈火的轻云，

掠过蔚蓝的天心，

你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

你看，这只挣脱一切束缚冲上天空，自由翱翔、放声歌唱的云雀，正是雪莱为理想中的诗人所作的一幅画像，实际上，这也是他给自己画的像。

雪莱流亡欧洲以后，仍然非常关注英国的现实问题。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叫皮可克的，在国内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中说到，诗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诗人是幼稚的野蛮人，在科学昌明的时代，诗歌是完全可以被放弃掉的。这种论调，其实不止二百年前有，就算在今天，恐怕也有好多人还这么想。雪莱这个人性格刚烈，就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驳斥这个皮可克，文章的题目叫做《为诗辩护》。雪莱认为诗歌是非常神圣的，他甚至这么定义诗人，说诗人是世间未经公认的立法者。也就是说，诗人是无冕之王，诗人在世间有无上的权力。

说到权力，雪莱是怎么看待的呢？他有一首诗叫《我不愿为王》，就专门谈到了这个问题。诗里边这么写：

我不愿为王：爱，已经足够

我苦恼；掌权的道路

从来险峻坎坷；何况还有

暴风骤雨君临在高处。

你也知道，世俗的权力，有很多人对它孜孜以求，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出卖灵魂，也愿意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可是在雪莱的排序里，爱比权力重要得多。

更何况，世俗权力还特别危险，今天你登上王位，说不定明天就被人拱下去。但雪莱说得更形象，他说王位建在冰上，太阳出来一照，瞬间就会融化成水，得到了也会失去。这就是诗的手法。

这首诗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是它的结尾。雪莱设问了一下，如果一定让诗人做国王，他会怎么办呢？他是这么写的：

到它来时，我已远在他乡，

已在喜马拉雅山上牧羊。

原来，诗人根本就不会待在王位上，老老实实地就范，他早就很潇洒地飘然而去了。这首诗的立意很像裴多菲的那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不过，雪莱写得又高远又俏皮，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对自由的一种无限热爱。

诗人是敏感的预言家，领先时代

那雪莱流亡欧洲，最大的一个收获是什么呢？就是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就是英国诗人拜伦。雪莱和拜伦，是英国文学史上齐名的大诗人，很像中国唐代的李白和杜甫。他们两个人都遭到英国社会的排挤，也是惺惺相惜，这段经历也有点像李白和杜甫。拜伦就说过，说雪莱是他见过的最不自私的人，和他比起来，其他人都不值得一提。

雪莱的好多名诗，都是在这一个阶段写的，因为他们两个人互相促进，诗艺上都在精进。比如这一句：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就是他的名作《西风颂》的最后一句。你肯定很熟悉这句诗，但前后文是什么样可能就不是特别清楚了。那么咱们再把前面的几句连在一起读一下，感受一下那种磅礴的气势：

请把我枯萎的思绪向全宇宙播送，

就像你驱遣落叶催促新的生命，

请凭借我这单调有如咒语的韵文，

就像从未灭的余烬飏出炉灰和火星，

把我的话语传遍天地间万户千家，

通过我的嘴唇，向沉睡未醒的人境，

让预言的号角奏鸣！哦，风啊，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一段，是雪莱对西风的嘱托。这里面的西风，是一种自然的伟力，它能够摧毁一切腐朽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雪莱赋予了西风以一种预言的能力，借着西风去呼唤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到这里，就要说到理想诗人的第三个特征了。一个理想诗人，他必须有非常敏感的天性，凭着这种敏感，他不光能够捕捉到世界上的美，甚至能够对未来有所预见。

那雪莱所预言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他有一首长诗叫《普罗米修斯的解放》，他在里面是这么描绘的：

……再没有

王权，自由而无所拘束的人类

从此平等，再没有阶级、部族、

国家，无须敬畏、崇拜、区别

高低，人人是主宰自己的君王。

他的预言，很多在今天变成了现实，还有好多没有实现的，就需要我们去共同努力。

不过在雪莱他自己的时代，却得不到人们的充分理解。什么原因呢？简单来说就是，雪莱的思想超越他的时代太远了。

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说过，如果一个领袖比他的时代领先二十步，那么群众肯定愿意追随他。可是如果他领先了时代一千步，那会怎么样呢？那群众就看不见他了。雪莱就是那个领先了时代一千步的人。

诗人赤诚的心，是献给世界的

那么这个不朽的诗人，他的一生是怎么结尾的呢？

那是1822年的7月，在意大利，雪莱和朋友一起驾船出海，可是在夜里遇到了风暴，结果船翻人亡，两个人都葬身海底了。这时候雪莱还不满三十岁。

又过了十多天，他的尸体才漂到海岸上。按照当地的法律，所有从海上漂来的物体，都必须就地焚化。

所以，他的朋友拜伦，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就在海滩上为雪莱举行了火葬仪式，而且用的是雪莱最喜欢的古希腊的方式，就是把乳香、酒、盐和油洒在柴堆上。

火葬以巍峨的阿尔卑斯山为背景，火焰熊熊燃起，升上了蔚蓝的天空。

不过，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雪莱的遗体，大部分都焚化了，只有那颗心，就是他那颗敏感又独立的诗人的心脏，却完好无损。

雪莱的朋友就特别激动，急忙把这颗心从灰堆里抢救了出来，结果把自己的手都灼伤了。这颗心，据说后来保留了很长时间，而且人们发现，它比我们普通人的心要大上一些。

诗人为世界创造着美感，到了生命尽头还要把自己的心留给世界。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爱，这种最美好、最高贵和最伟大的情感，也是诗人身上最宝贵的地方。其实，我每次读到这个故事，都会莫名地激动。

在雪莱的墓碑上，就刻着两个拉丁文单词，意思是“众心之心”。

在这一讲的最后，我还要说明一下，就是咱们的现代诗歌课，介绍的有很多是20世纪的现代诗人，那么为什么要把雪莱放在第一个讲？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现代诗人在写法上、在情感表达方式上，已经和雪莱的浪漫主义时代有了一些差别，但他们的精神内核却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是从雪莱时代传承下来的。

雪莱用短暂的、燃烧得特别充分的一生所勾勒出的诗人标准画像，和后者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所以咱们开篇用雪莱为诗人树一个时代精神的标杆。也许我们拨开诗歌形式上的迷雾，都能看到那颗像雪莱一样赤诚的心。

结语

好了，这一讲我给你介绍了诗人雪莱的故事，可以总结为三个要点：

第一点，诗人是独立的思想者，他是不屈从于流俗的；

第二点，诗人是崇尚自由精神的人，为了自由他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第三点，诗人是非常敏感的人，他能够敏感地感知世界的走向，甚至成为预言家本身。

最后，请你听一首雪莱的诗《我不愿为王》，并且思考一下，诗人为什么不愿意做国王？欢迎你跟我一起讨论。

最后我要给大家推荐一本中译本：《雪莱抒情诗全编》，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这套书总共三本，能够让我们看到雪莱的抒情诗成就的全貌。

这次的课到这里就要结束了，下一讲我会向你介绍美国女诗人狄金森，讲一个拒绝走下楼梯的宅家女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