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刊词 | 走进《西游记》的游戏迷宫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欢迎听马瑞芳品读《西游记》。

如果有人问我，哪本书可以叫你兴致勃勃连续读七十年？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西游记》。我八岁开始读《西游记》，小学三年级放学早，没什么作业，一放学，我就到山东省益都县图书馆抱起本《西游记》，经常忘记回家吃饭。那个时候没有童书，竖排的书上边也没有拼音，很多字不认识，就纠缠着图书管理员说文解字；诗词读不懂，干脆略过去。美猴王怎么样大闹天宫，九九八十一难妖怪有哪些独门暗器，孙悟空请来什么神佛，如数家珍地讲给小朋友听。

1960年我考进山东大学中文系，按照游国恩、萧涤非先生的文学史套路学《西游记》。1980年，我给山东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和留学生讲明清文学史基础课，其中有一章《西游记》，剖析思想艺术成就，讲《西游记》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名著总是如初见，七十八岁再跟听众朋友，特别是青少年朋友说心爱的《西游记》，八岁时坐个小板凳读《西游记》的惊喜还像在眼前。

写人容易画神魔难。《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写的都是人生实际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情，作家人生经验可以信手拈来，历史资料可以借鉴，前人传说、历史、评话可以借力。《西游记》写的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完完全全克里空。历史资料和历史人物仅仅是它的“借口”和因由，写《西游记》要靠前辈作家创造的志怪小说某些经验、某些模式、某些资料，但能成为世界名著，还是得靠天才作家的奇思妙想奇语妙句不断喷发。从这层意义上说，《西游记》作者是更加了不起的小说家，是数百年来亿万读者的大恩人。

《西游记》的两个关键问题，都是由鲁迅先生定性的。第一，鲁迅先生确定《西游记》作者是吴承恩；第二，鲁迅先生把《西游记》定位为“神魔小说”，《中国小说史略》把明代小说分成两大主要潮流，一种是讲神魔之争的，一种是讲世情的。鲁迅先生提出明代的神魔小说最早是《平妖传》，然后是《四游记》，也就是：《上洞八仙传》也叫《八仙出处东游记传》；《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也叫《南游记》；《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也叫《北游记》；《西游记传》四卷四十一回。

吴承恩一百回《西游记》横空出世，不管《平妖传》还是《上洞八仙传》等都渐渐给历史湮没，中国古代神魔小说构思精华给吴承恩像盐溶于水一样化到《西游记》里，此后能跟上《西游记》脚踪的神魔小说也就只有《封神演义》了。

古代小说四大名著哪一部地位最高，不用说，《红楼梦》，哪一部小说老少咸宜、最受读者青睐？同样不用说，《西游记》。鲁迅先生还说《西游记》是游戏之作，作者善谐剧。这就说出这部小说吸引众多读者特别是青少年的重要特点。《西游记》多么神奇、多么好看、多么有趣、多么好玩的啊，哪路妖魔又给孙猴子挖了什么坑？孙猴子请来什么神灵？猪八戒又干了什么糗事，唐僧又干了什么笨事，你从任何一个地方打开读，都像吸铁石一样吸引你。

《西游记》的天宫像封建王朝复制品。高居灵霄宝殿的玉皇大帝，俨然封建皇帝；四大天王、二十八宿、仿佛文武百官；太白金星像御史大夫；托塔李天王像大司马。西方极乐世界有佛法无边的如来佛，南海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雍容华贵的天宫，祥云缭绕的西方极乐世界，海上仙山，海底龙宫，到处是奇特神异的物品，到处是光怪陆离的仙界妙物，《西游记》真把古代志怪小说家想象出来的超现实灵物写绝了写活了。

《西游记》的妖精多彩多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任何生物都可以修炼成精。天宫星官、菩萨座骑、观音菩萨的金鱼，月宫玉兔，太上老君的青牛，也都可以下界为妖。多数妖魔都是我们熟悉的动物变化成的：狗熊、狮子、老虎、大象、犀牛、貂鼠、蝎子、蜈蚣、金鱼、大鹏鸟、蟒蛇等等，妖精保持着本来的生物特征，只不过力量更强大更神奇。

一物降一物，神佛总是有专门针对他们的武器，孙悟空在保护西天取经路上，不得不在天宫、西天、地府、龙宫穿梭，一次一次寻找解脱师父唐僧灾难的救星。《西游记》最精彩的人物当然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三调芭蕉扇、偷吃人参果、真假美猴王····延续着石猴出世、大闹天宫，真是瑰丽多彩、美不胜收。九九八十一难，一难好看过一难，但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西游记》用活龙活现的人物、精彩绝伦的故事、生动活泼的语言，迷倒世世代代、各种肤色、各种年龄层次的读者，把优美神奇的中国神话+全民童话传遍全世界。《西游记》早在江户时代就传到日本；1895年开始走进英美国家，现在有六十多种英文《西游记》译本。汉学家亚瑟·韦利的选译本《猴》再版二十多次。德语、俄语、东欧语言译本稍稍晚于英译本。世界著名百科全书都推崇《西游记》。

美国大百科全书说：“在十六世纪中国出现的描写僧人西行取经故事的《西游记》被译为《猴》，是一部具有丰富内容和光辉思想的神话小说。”德国大百科全书说：“吴承恩撰写的幽默小说《西游记》，里面写到儒、释、道三教，包含着深刻的思想内容，它是一部寓有反抗封建统治意义的神话作品。”法国巴黎大学艾提昂伯勒教授说：没读过《西游记》的欧洲人就像没读过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一样，不能谈论世界小说。

为什么从开国领袖毛主席到七八岁的少年儿童都由衷地热爱古典名著《西游记》，那就让我们一步一步走进吴承恩创造的小说迷宫领略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