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阳光下的新娘是幸福的。
一束阳光穿过教堂一扇高高的窗户射了进来,莉拉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在阳光中浮动的尘埃。这道细细的阳光直接落在牧师的前面,就像一条狭长的金色而道通向光滑的木头地板。她的脚只要稍稍地向前移动几英寸,阳光就会碰到她穿的缎子面浅口便鞋的鞋尖。也许要实现那句老话所许的心愿,就得稍稍向前挪动一下。也许阳光真的照在她身上,她就会幸福,就像人们想象中的新娘那样。
她的嘴似笑非笑地颤动着。情况太糟了,不可能那么简单。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一个晴朗和煦的日子就足以让她高兴,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要使她的世界恢复正常,就像要让时光倒流一样,并非一缕阳光就能办到的。
就在三个月前,她在这同一所教堂参加了另一次婚礼。当时,她的哥哥道格拉斯正在结婚,快乐的眼泪刺痛了莉拉的眼睛,她泪眼迷离地注视着仪式的进行。她太为他高兴了,高兴他找到了意中人。后来,她曾梦到过自己的婚礼,看见自己披着白色的网眼面纱,家人和朋友簇拥着她,挤满了教堂,她的手挽在一个强壮的男子的手臂上。
现在,一切正如她想象的。她的面纱是用枕结花边钩成的,这样精致,看起来就像是仙女的纤手所组,而非人工所为。精致的白色面纱披在她深赭色的头发上,就像飘落在火堆上的白雪。这所她有生以来就在那里做礼拜的小教堂里,现在挤满了家人和朋友,都是她自小就认识的。她挽的手臂当然是一个男子的,如同岩石一般坚固。是的,她已拥有三个月前所梦见的一切。这对往事是一个极大的嘲弄,以致她只能克制自己,别放声大笑。她已忘记祈盼本应给这一场景赋予真正意义的一样东西。
她已忘记盼祷爱。
“婚姻是一种终生的契约,”卡彭特牧师正在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通过上帝结合在一起,受到结婚誓言的束缚。誓言将维持他们的余生,使他们俩在上帝看来是一个人。”
这些话给莉拉以狠狠的一击。一个终生契约,这便是她此刻正在订立的。她的余生将难解难分地同洛根·辛克莱连接在一起,受他们即将交换的誓言的束缚。她不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突然一阵眩晕,她摇晃了一下。卡彭特牧师的讲话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洛根伸手搂住她的腰,扶住了她。他低下头,褐色的眼睛因担忧而黯淡下来。
“你不要紧吧?”他轻声地问。
她不要紧吗?莉拉感到喉头像要冒出一串歇斯底里的笑声。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她明白他此刻问的是什么。她忍气吞声,使劲咧开嘴,强作笑容。
“我很好,”她告诉他,这个谎言险些儿使她喘不过气来,“我只是一时感到有点头晕。我……早饭没吃饱。”
她听到在宾客中间响起了因关切和好奇而发出的、几乎听个真切的嘁嘁喳喳的谈话声。再过一会儿,道格拉斯就会离开坐位,过来查看前面究竟在磨蹭什么,他那双长得和她十分相似的绿眼睛会因担心而暗淡无光。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莉拉很害怕自己会投入哥哥的怀抱,坦白那令人苦恼的事情真相,恳求他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像她还是个孩子时他总能做到的那样。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对于这次所要妥善处理的事情,道格拉斯也无能为力。
“请继续举行仪式,”她又强颜作笑,对牧师说。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请继续举行仪式。
卡彭特牧师清了清嗓子,薄薄的嘴唇因生气而抿得紧紧的。他深为自己的演讲才能而自豪,很不赞赏别人在他自认演讲得比较出色时打断他的话。他又清了清嗓子,颇为不满地向莉拉瞧了瞧,而后继续自顾自地大谈神圣婚姻的责任。
莉拉努力倾听他的高谈阔论。毕竟她正在和洛根结婚,很想成为他的好妻子。她要尽其所能,设法确保他永远没有理由为这一天而感到后悔。这是她欠他的,而且还不止这些。她偷偷地斜眼看了看他的脸,不由为自己眼下对他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悔恨不已。他本该娶个比她更好的妻子。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正在做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要报答他,她暗自许诺。她目光牢牢地盯在牧师的脸上,倾耳静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结婚不是为了快乐,虽然快乐可以在婚姻关系中找到”。但是,快乐不能是结婚的唯一目标。不,它决不可以成为一个目标,”牧师以严肃的声调说。
嗯,他们能够满足这一要求,莉拉情绪有点激动,暗自好笑地想。快乐肯定不是他们缔结这一良缘的一个主要目标。
“结婚是为了尽责。”牧师的声音既严肃又深沉响亮。“一个男人的责任是养家湖口。一个妻子的责任──”。
他还未来得及告诉众人一个妻子负有什么责任,就又被打断了。
门口清楚地传来靴子后跟“噔噔噔’地踩在木头地板上的刺耳声音。只一转眼的功夫,高大的两扇门被人用力推开了,“砰”地一声撞在两边的墙上,阳光涌入教堂。宾客们纷纷伸长脖子,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新娘和新郎也转身向门那边观看,莉拉突然一把攥紧洛根的胳膊,她只觉得两膝发软。
卡彭特牧师的演讲突然停了下来,一瞬间,教堂犹如坟墓一般寂静。足足静了几秒钟,这使莉拉有机会思忖耸立在门口的灾难有多么严重。她恨不得不顾一切地转身逃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她此刻只能站在原地,紧靠着洛根,她已震惊得头晕目眩。
“我明白,是个迟到的客人,”牧师说,他已恢复平静,急于想维护自己的权威。“先生,你能否找个位子坐下。”
可是,没有人真的相信此刻沿教堂走道而来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迟到者。阳光从他背后洒入教堂,宛如一条灿烂的金色甬路直通教堂走道,而他就像个自天而降的复仇天使沿着甬路大步向前。莉拉倒是希望眼下发生的一切正是如此。现在向她走来的是一个惩治她的罪孽的天使,而不是那个穿着灰尘蒙蒙的衣服的魔鬼。
教堂里响起一片嘁嘁喳喳的低语声,有些宾客已经认出那人是谁,悄声告诉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一个像毕晓普·麦肯齐那样的男人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
他脚蹬后跟装有踢马刺的靴子,浑身上下全是尘土,在宾夕法尼亚州这所整洁的小教堂里,就像一头狼闯入茶话会,显得极不相称。他目不斜视,沿着教堂走道大步走来,宾客们都直瞪瞪地望着他,好奇得屏住了呼吸。一出好戏就要开演了,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当毕晓普走近教堂的前面时,道格拉斯·亚当姆斯站起来。步入教堂走道迎向他。有些宾客在窃窃私语,提醒那些记性不好的人,几个月前,是毕晓普·麦肯齐救了道格拉斯和即将做他新娘的苏珊的性命。据说,乘坐在公共马车上的道格拉斯和苏珊落到一夥拦路劫车的暴徒手里,似乎必死无疑。马车夫已被打死,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伙劫匪杀死道格拉斯并对苏珊施以邪恶透顶的暴行,然而就在这时,毕晓普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有些人说,他用六颗子弹利索地杀死了六个凶手,但也有些人声称,这几个胆小鬼一发现自己面对带有武器的人,就撒腿逃走了。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无疑,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友谊。这种友谊──费城亚当姆斯家族的道格拉斯·亚当姆斯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毕晓普·麦肯齐之间的友谊──是不大靠得住的,但是道格拉斯却邀请毕晓普来东部地区参加他的婚礼,让他愿意在他家里呆多久就呆多久,毕晓普接受了这一邀请。这个身材高大的美国西部人逗留在比顿的几天里,成了人们纷纷猜测不已的中心。有人提到了“枪手”这个词,而他目光中那种孤傲冷漠、沉着坚定的神倩则加强了这种推测。有好几个女子一看到他那宽阔的肩膀和冰蓝的眼睛就心跳不已。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婚礼的第二天突然离去,可能还会有一两个女子犯傻,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每个人都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他却出现在这里,正迈着大步穿过教堂,他每跨一步都引起一阵阵疑问和猜测。
棒棒的!加油!
COCO爱淘气 回复 @A住在北方的南方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