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赏析 ） 洁平播讲

各位好，我是洁平，今天我跟大家一起简要地读一本书，作家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

如果不是这次疫情，即便作品等身，但如果把名字放在张爱玲、三毛或者王安忆、毕淑敏等女作家里边，方方的名气似乎也还是小了许多，很多人都还是从这次的武汉日记才知道了她，进而熟悉了她的行文风格，百度之后才知道这位前湖北省作协主席，长的短的影视的加起来，也有近百部文学文艺作品。

读过很多她写的书，也是长的短的影视的都有，印象深刻的有两部，一部是以土改为主要背景的2017年被禁的小说《软埋》，一部就是这部2013年出版的中篇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

翻开这本书不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很有影响力的作品《人生》，以及火透那个年代的名字“高加林”；合上这本书之后，我的耳边响起了一句经典的名言：“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以及挥之不去的悲剧的象征——涂自强。

我们先来听一听《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这本书讲了一个怎样的悲剧故事。

主人公涂自强是一个出生在贫穷落后山区里的农家孩子，在家排行老四。姐姐16岁外出打工，音信全无；一个哥哥痴傻，没满7岁就死了；另一哥哥长大成人，跟人去山西煤矿上班，最初几年能给家中寄钱补贴一点家用，后来也没了声息，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涂自强这个活着的唯一的孩子身上。

涂自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责任——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光耀门楣。他明白父母这些年接连痛失儿女，能够坚持下来的理由就是心里还有一丝希望，而那个希望就是他，成才的他。

果然不负众望，涂自强终于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学校虽有些差强人意，但毕竟可以通过上大学从山里走出来，涂自强刹那间就成了村子里“别人家的孩子”。家里没钱，村民们一起拼凑，但即使这样也没能凑足学费。母亲把村民七拼八凑的零碎钞票缝在他的裤腰里，在声声的嘱咐中，涂自强怀揣梦想离开山区，踏上了去武汉读书的道路。没钱且路途遥远，于是他带着行李提前出发，一路打工徒步走到学校去报道。

满村子的人都在等着他读书后当官回来造福乡村，即便他的专业是物理，与当官扯不上任何关系。

一路上，他吃苦耐劳乐于助人，遇到了很多好心人，管吃管住，还有钱赚。生活处处充满温情，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快乐，涂自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山里小溪边、上学的路上、建筑工地的小屋里，他不止一次幻想，毕业后有一份好工作，然后将山里的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将来自己在武汉能有房有车、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再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享福，因此前进的脚步一直不觉得累。

因为打工耽搁，涂自强在最后两个小时赶到了学校，办理了入学报道手续。连日长途奔波，身体已经发馊，藏在腰里的钱更是湿透了。同学们有很多捂鼻子的，老师却很体恤关怀，这让他没有感觉到同学们的嘲笑，还是那么乐观。

同一个宿舍里的同学家境都比较好，有买了笔记本电脑，便直接把台式机给他的，他却不平白无故接受，以洗三年衣服作为偿还。有买了新手机直接把旧手机给他的，他也是以课堂笔记做交换。

求学期间，因为家庭贫困，他本来特别想去图书馆勤工俭学，但最终还是忍痛割爱，去了食堂帮厨，这样他就可以赚点生活费，不用为吃饱发愁，这是他从出生到进入这所大学食堂从未想过的。

周六周日做家教，为了节约过年回家来回的路费，三年他从没有回过家。而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他不怕嘲笑、乐观向上的个人奋斗动力。

大学最后一年，既没背景又没财力的他想考研，期望读研后留校任教。因为同寝室有背景的同学毕业后直接回家进入政府机关，有财力的去美国镀金然后回来进入外企。而他，只能靠自己。

就在他卯足劲备战考研，离考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考研梦破灭了，他的父亲出事了——村里修路，本来规划经过别人家的地，但是后来不知何由改道平了他家祖坟，老爷子无处讲理，气的直吐血，家里的猪都卖了也不够住院，只能回家躺着缓着扛着。母亲到处借钱，想筹够钱住院，然而他的父亲却失踪了，直到在新修的公路旁边找到冰冷的尸体。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回到学校他开始找工作，但是他没有钱，基本的生活和交通费都是问题。因为要解决吃饭问题，所以每天两次仍要在食堂帮厨，只能在周六日找工作，而结果也是处处碰壁。

临近毕业，他终于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低薪的工作，租房住在简陋肮脏的城中村，暂时的安定下来，他幻想着十年后成为学长老板的模样。日子虽然清贫，但是他却觉得有滋有味，能在武汉有了一个简易的“家”，这是多少山里孩子无法企及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接近幸福了。

春节前，他估算着提成和奖金会有很大一笔钱，可以做好多事情，光想想心里就很兴奋。但是，同所有受苦受累还要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待遇一样，他的学长老板携款逃跑了，即将到手的钱没了，工作也没了，刚刚有点起色的生活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同事们吃散伙饭时，涂自强发现春节前后饭店出现了用工荒，于是他便抓住机会，在小饭馆打起了工。一种精神信念一直在支撑着他，眼下吃苦，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

春天到了，正在他找工作时，接到了老家的电话，房子塌了，母亲被压在塌梁之下。涂自强心惊肉跳，匆匆赶回了家，稍作整顿带着瘸着腿的老母亲一起来到武汉。多养一个人，生活的重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一想到母亲在身边，他又有了奋斗的动力。

刚开始他的母亲与城市格格不入，后来没用半年就爱上了城市，灯光、厕所、天然气、一拧即开的冷热水、热闹的人群等等。母亲的腿恢复好了，也想要出去工作，一是解闷一是补贴家用。然而，母亲的外出工作却频繁给涂自强带来麻烦，两次与客户交谈的关键时刻不得不丢下客户走人，活生生的让他丢掉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依然以母亲为重。他总是在想自己还年轻，只要吃苦，只要努力，十年的时间，他会和别人一样幸福。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他被查出了肺癌晚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而他却没有钱去治疗，并且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母亲。

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为母亲找好了归宿，安排在莲溪寺，不想让母亲为他担忧为他难过，他对母亲谎称自己要去美国赚大钱。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涂自强这个人了，就像他的哥哥姐姐。

……

一路听过的故事梗概，基本写满了悲剧的色彩。一个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的小人物的命运，在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不屈不挠的乐观意志和凄凉惨淡的结局中铺陈在读者的眼前。大凡读过此书的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是共通的，是为小人物命运多舛感慨？还是对社会公平环境期盼？总之，五味杂陈。

方方说，她写这部小说的缘由，是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农村孩子一路打工步行到武汉上大学，交学费时，拿出的钱都是零钞，这些都是他打工挣来的。所谓新闻止步之处，是为文学留下的广袤空间，小说家需要的是观察，更需要洞察，方方紧紧抓住作品角色的“个人悲伤”，提纲挈领地牵动了时代的绳结，触动所有愿意移目于此的人。

“涂自强”这个人物，就是这样成为了一部小说的主角。

涂自强的愿望是卑微的，他从农村到武汉上学，六人一间寝室的住宿条件他很满意，因为“从此不再担心下雨的时候床铺会被淋湿，以及桌子上的书会被水渍浸染得看不见字”；他满意洗漱间和厕所在同一楼层，不用像以前一样跑很远；他满意于买最便宜的菜，甚至只吃馒头过活，而以前“连这样的饭菜都吃不上”。

他没有钱回家过年，却满意于“城里的春节原来是这样的欢快和热闹”。涂自强自然是有理想的，但他一时也描绘不清，直到有一次乘坐公交车，“恍然间觉得映在夜色中的这些璀璨其实就是他心底深处的理想之光”，“它就是这黑暗中花团锦簇的光芒哩。我的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到这光芒之中生活哩”。他的愿望很单纯，就是能够在这个大城市里有一个安身之处，让自己和老母亲能够相依为命。

在这部小说里，涂自强的悲伤历程中几乎没有“坏人”给他制造障碍与增加苦难，除去刚毕业做第一份工作时老板未按约付年终奖金外，所有的人都关心他，愿意拉他一把，“大家对我这么好，我反而觉得上天待我不薄”。好心人处处皆是，他本人又是如此努力，生活似乎应该给出一个光明的选择，但涂自强的命运仍不可挽回地一路下行，直至堕入没有光的所在。

这样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可怜人，却从来没有悲观过、逃避过、无助过。相反，他却感恩生活、热爱生活，勇敢地面对生活中一次次苦难。虽然，他前进的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但他从来不自暴自弃、怨天尤人。或许，他骨子里与生俱来就流淌着山里汉子的倔强与乐观。朴实、平和的性格也让他心怀善念、感恩一切。别人给予他的帮助，他铭记于心，他总是想，这世上好人多！

或者，从贫穷山区走向城市的大学生，少了城市学生一份物质的优越与富有，也少了一份本属于青春的爱情与快乐，但他不羡慕、也不妒忌。诚如小说中与涂自强心生情愫的女同学采药送给他的一首诗所写的一样：“不同的路，是给不同的脚走的，不同的脚，走不同的人生，从此我们就是各自路上的行者，不必责怪命运，这只是我个人的悲伤”。采药高考落榜了，涂自强却幸运地考上了大学，采药送给他的诗，本来是在诉说她个人落榜的悲哀，却没有想到，这首烙在他脑海里的诗，成了他人生的座右铭，每次在遭遇不幸与挫折时，这首诗，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在他心头汩汩流淌，给他勇气，也给他一个不真自卑也不假自尊的理由。

涂自强的人格，来源于不自弃、不自卑，也来源于不止息的努力。上学路上的打工攒钱、求学期间的勤工俭学、毕业后的各种艰辛，他尝尽了人世辛酸，但他从来没有 停下自己的脚步，一路向前，尽管走得艰难，但他相信，只要怀着一份执念，他一定会走出一条坦途。尽管前方的路灯光微弱，但漫漫长夜之后，黎明的曙光定将照耀着他。

但是，这个世界对他过于吝啬与苛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的甜蜜，命运之神就要夺去他年轻的生命。在与这个世界诀别之前，他用自己去美国的“谎言”与最心心念的老母亲做了诀别，在母亲欣慰的笑容中，每一个读者都看到了一颗滴血的心在颤动，这是人世间多么令人心酸的弥天大谎啊！但为了能让母亲心安，他独自吞噬着这份绝望的苦果，一步步慢慢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涂自强走了，带着对母亲的牵挂与不舍，带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也带着坎坷一生却没有绿色点缀的贫困生活，走了。走得那样匆忙，匆忙得让他还不来及在城市里能安稳一隅，也匆忙得让他没有机会回馈纯朴的父老乡亲对他的殷殷希望，更匆忙得让他年轻的生命来不及享受并不遥远的所有美好。他走得很坦然，也走得让每一个读者怅然而涕、泪水涟涟……

一个小人物的死亡，不会让任何人悲伤，甚至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来过这个人间。但他确实来过了，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走完了自己短暂且坎坷的一生。小人物的故事不会被多数人铭记，却会让多数人感动……

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如此卑微，如此渺小，其生如蝼蚁，逝如落叶。

读完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久久喘不过一口气来。为他在生命临终时的从容、为他一路辛苦走来却没有善终的结局，为他的善良、坚强与乐观……

这个人物、这些故事、这部小说当然也留下了另一个思考：涂自强的悲伤，真的只是他个人的悲伤吗？

我是洁平，感谢您的收听，邀您有时间一起来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