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少个白天，也不知过了多少个黑夜，毛毛虫在做梦的房子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一直都在做梦。毛毛虫的梦还在火星球上，她的背上背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感到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毛毛虫心想：奇怪了！火星球上的人和动物，背上都背着一团火焰，可他们的样子很快乐，一点都不痛苦，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毛毛虫浑身都难受，她在做梦的房子里滚来滚去，她在做梦的房子里拼命地挣扎……忽然，做梦的房子里透进来一丝光，吹进来一股风——原来是做梦的房子被毛毛虫挣破了。毛毛虫从梦中醒来，从做梦的房子里爬出来。啊，这里还是她原来熟悉的地方——小河边，那片阴暗潮湿的草丛。夕阳西下，河水映着满天的晚霞，缓缓地流淌。那根伸向河面的树枝还在那里。毛毛虫爬过去，爬上那根伸向河面的树枝。她爬到了枝头上。在映着晚霞的河水里，她看见枝头上站着的不是一只毛毛虫，而是一只长着翅膀的蝴蝶。“啊，这是我吗？”她想起从前，有只漂亮的花蝴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给自己造一座做梦的房子，到里边去做梦；等梦醒的时候，翅膀就长出来了。“难道，梦想成真了？”毛毛虫——哦，她现在已经不是毛毛虫，而是一只有翅膀的、年轻的蝴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起来。可是，因为好不容易才从做梦的房子里挣扎出来，她太累了，还没有力量飞起来。年轻的蝴蝶使出全身的力气，舞动着翅膀。她在河水中看见了自己金色的翅膀，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翅膀，是从自己的身上长出来的。年轻的蝴蝶正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翅膀，突然，平静的水面上闪过一道黑影——原来是一只凶恶的鸟朝她猛扑过来。年轻的蝴蝶眼前一黑，她绝望地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凶恶的小鸟飞走了，年轻的蝴蝶眼前，又是一片绚丽的云彩。年轻的蝴蝶好奇怪，对那只看起来很凶猛的鸟来说，她就是一顿到了嘴边的美餐，恶鸟为什么要弃她而去呢？这时，一只金色的蝴蝶飞过来，对年轻的蝴蝶说：“你知道吗，是你自己把那只恶鸟吓跑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呀！难道是我的样子很可怕吗？”“是你翅膀上的两只大眼睛，把恶鸟吓跑了！”年轻的蝴蝶惊喜不已：“啊，我的翅膀上也有两只大眼睛！”“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啊！两只金色的翅膀，翅膀上有黑色的眼睛。”金色的蝴蝶飞近年轻的蝴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眼斑蝶。”年轻的蝴蝶认出了这只眼斑蝶，他就是从前那只瞧不起自己的金蝴蝶。“你不认识我了？”年轻的蝴蝶对金蝴蝶说，“我是毛毛虫呀！”“你怎么可能是毛毛虫？”金蝴蝶不以为然，“你那么美，毛毛虫那么丑。”“你忘了？”年轻的蝴蝶试图唤起他的回忆，“我说我想有两只能飞上天空的翅膀，你说我痴心妄想。”金蝴蝶当然不记得了。如果他现在遇到一条有梦想的毛毛虫，他还是要对毛毛虫说：“痴心妄想！”因为，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了。这个世界我来过小河那边的芳草地，是毛毛虫最神往的地方。那会儿，她还请求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把她背到河那边去，美丽的花蝴蝶告诉她：等身上长出了翅膀，自己飞过去。如今，她身上真的长出了翅膀，真的可以自己飞过去了！年轻的蝴蝶向小河那边飞去。小河那边，万紫千红，一片花的海洋。花海中，飞舞着好多好多花蝴蝶，分不清哪是花、哪是蝶。年轻的蝴蝶看到蝴蝶们都在忙着给鲜花授粉，也立刻开始了授粉工作。她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又从那朵花飞到另一朵花……每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年轻的蝴蝶从小河那边的草丛，飞到小河这边的芳草地，她在鲜花上飞舞。每一朵鲜花，都是她的舞台，她一跳起来就停不下来。跳呀、跳呀，一直跳到太阳西沉，年轻的蝴蝶再飞到河那边去，虽然那里阴暗潮湿，但她忘不了那个地方，那里是她的梦开始的地方。年轻的蝴蝶也忘不了那只美丽的花蝴蝶，是花蝴蝶鼓励她坚持梦想，她才有梦想成真的今天。采花的蝴蝶千千万、万万千，年轻的蝴蝶在成千上万的蝴蝶中找呀、找呀，最终没有找到那只美丽的花蝴蝶。难道她……年轻的蝴蝶想起花蝴蝶曾经对她说过：蝴蝶的生命非常短暂，也许她已经……想着花蝴蝶美丽而短暂的一生，年轻的蝴蝶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刻。只不过几天的光景，年轻的蝴蝶感觉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不再生机勃勃，不再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渐渐地老了，都有点飞不动了。她心里明白，她的生命快到尽头了，她得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多做一点事情。年老的蝴蝶吃力地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再从那朵花飞到另一朵花……她舍不得啊！舍不得给她梦想的天空，舍不得给她快乐的花海，更舍不得她的生命开始的地方——小河那边，阴暗潮湿的草丛。在一个美丽的黄昏，年老的蝴蝶向小河那边飞去。飘着花香的晚风轻拂着河面，瑰丽的晚霞倒映在河水里。飞在河中间的年老的蝴蝶，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很疲惫，很苍老……年老的蝴蝶飞到了小河那边的草丛里，落在一片草叶上，她好累好累，她飞不动了。年老的蝴蝶趴在草叶上，一动不动。“啊，多美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蝴蝶！”年老的蝴蝶认出他来了，是七星瓢虫，他唤起了年老的蝴蝶对童年的回忆。那时，她还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七星瓢虫嫌弃她，都不跟她玩儿。“啊，多美的翅膀啊！有这么美的翅膀，为什么不飞呢？”年老的蝴蝶认出她来了，她是蚯蚓。还是毛毛虫的时候，她还跟她玩过赛跑，玩过捉迷藏，玩过“我扭我扭我扭扭扭”的游戏呢！年老的蝴蝶沉浸在童年的美好回忆中……就在这个夜晚，年老的蝴蝶在草叶上产下卵，已经奄奄一息。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年老的蝴蝶告别了这个世界。但她的生命并没有停止，草叶上的卵，就是她生命的延续。这个世界，她来过。虽然短暂，但极其绚烂多彩。——选自《毛毛虫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