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战与人民币的未来|吴晨·商业观察001

畅销书《美国陷阱》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2013年法国公司阿尔斯通的高管皮耶鲁齐航班刚刚抵达纽约机场，就被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探员逮捕，理由是他触犯了美国的海外反腐败法，FBI希望以他为突破口，深入调查阿尔斯通全球业务中涉嫌的各种行贿问题。皮耶鲁齐用自己的经历写成的这本书，凸显了法国人所理解的美国司法和美元全球结算的“长臂原则”。

什么是长臂原则呢，就是全球企业在美国之外使用美元体系做生意，如果违反了美国的法律或者美国政府单方面政策，就可能面临指控和制裁。类似的案例层出不穷。在2004年至2012年间，法国巴黎银行秘密协助向当时受到美国制裁的国家输送了300亿美元，被举报遭到美国调查。法巴选择认罪，结果在2014年被美国处以89亿美元的罚款。法巴之所以很快就服输，是因为它担心被永久禁止结算美元，这对国际银行来说是致命的。

美国是支撑全球化的巨大网络的中央节点，而特朗普上台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把“长臂原则”上升成为美国单方面对外制裁的经济武器，美元体系和美元全球结算网络就成为这一武器中最锐利的一把。

美国最近加大对华为的制裁，其背后所依赖的恰恰是这一经济武器。美国的实力归根到底源于它能禁止企业使用它的金融系统。无法使用美元体系就根本无法在全球做生意，为了避免这种致命打击，跨国公司对于美国的单方面制裁往往就范。

恰恰因为美国可以单方面发动金融战，这让她的盟友和敌人都在思考建立另外的金融体系，一个避开以美元为基础的另类全球金融管道。一个更加多元化的金融体系有诸多好处：在危机时期，依靠单一主导货币给世界带来了现金紧缩的威胁；更有效的跨境支付可以降低成本；带有副本使整个基础架构更具弹性，也可能预示着一个更为平衡的国际货币体系。

欧元和日元都曾经被寄以重望，但自从2011年中国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之后，推动人民币在全球贸易结算、资产计价和储备货币这三方面成为可以与美元分庭抗礼的替代品，一直是中国和许多国家追求的目标。《经济学人商论》六月刊最新的特别报道，就梳理人民币国际化的最新动态，也告诉我们，在中美竞争日趋激烈的当下，加速推动构建以人民币为基础的另类全球金融基础设施，为什么变得那么重要。

先来梳理一下过去五年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些重要节点：
首先，海外人民币存款增长。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海外有足够的人民币流动性，海外人民币存款金额是重要指针。海外人民币存款确实在2015年受到了打击，但它再次迅速增长，现在回到了1万亿人民币以上，是2009年总额的20倍。自2017年以来，全球处理人民币付款的银行数量增长了一半，达到2214家，大多数增长来自亚洲、中东和非洲。

其次，人民币在全球贸易结算量稳步增加。截止2019年，中国以人民币结算的对外贸易额为15%，高于2015年的11%。中国已经在25个国家指定了人民币清算银行来配合出口商，还希望用人民币采购更多的重要进口品。“一带一路”政策对人民币国际结算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去年，中国企业对相关项目的直接投资价值150亿美元，其中四分之一以人民币结算。

有意思的是，法国是欧洲的反美元先锋：法中贸易的五分之一、两国之间支付的55%都以人民币结算。巴黎积极鼓励其银行和企业使用人民币，一些跨国公司已经开始以人民币定价交易，以绕过美国的制裁。

第三、大力推动人民币计价的金融产品。2018年，上海推出了人民币计价的石油期货，并在短短六个月内成为全球交易量排名第三的此类期货，这有助于进口商用本币付款并对冲风险。去年，汇丰银行成为第一家在中国大连的商品交易所为铁矿石期货的外国交易者提供保证金存款的外资银行。跨国公司力拓则于10月出售了第一份人民币铁矿石合同。越来越多的离岸投资产品以人民币计价。

第四、人民币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日益稳固。自2016年被纳入IMF的特别提款权以来，人民币在全球储备中的份额每季度都在上升，去年9月达到了2.1%。中国已与60多个国家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总额达5000亿美元。一些国家已承诺将其全部储备的10%分配给人民币，这将使人民币的外汇储备份额从今天的2200亿美元增至8000亿美元。

再来谈谈中国的移动支付巨头有哪些机会去构建全新的全球金融基础设施

过去五年中国移动支付取得了爆炸式的增长。两大科技巨头阿里巴巴和腾讯已经建立了传统银行支付渠道之外的“平行银行系统”，它们各自的数字钱包都拥有超过10亿用户，承担了中国一半的实体店内支付和近四分之三的网上销售支付。2019年，中国的移动交易总额达到347万亿元，占交易总笔数的五分之四。这一交易数字是2013年时移动支付总额的35倍，而两家巨头瓜分了92%的市场。

支付宝和微信这两家“超级应用”正在走向全球。56个国家和地区的商店已经接受支付宝付款，以吸引中国游客。支付宝还在亚洲九个国家和地区收购了当地数字钱包的少数股权。随着海外移动钱包规模的增加，蚂蚁有机会把海外不同地区投资的移动钱包串联起来，成为全新的跨境支付网络。

“金融云”是全新的战场，亚洲各地的银行都在寻求通过“移到云端”来获得规模，而阿里巴巴是在这一领域发展最快的公司，供应了亚太地区五分之一的云基础设施，超过紧随其后的两个竞争对手亚马逊和微软的总和。

和传统技术公司不同，阿里和腾讯在金融领域内的实践可以更好嫁接在新技术的发展上。因为需要快速执行大量交易，比如去年双十一阿里巴巴在68秒内完成十亿美元销售额，蚂蚁金服和腾讯都掌握了自动化和机器学习方面的本领以及大量数据。这些新技术都帮助它们来构建灵活的数字银行。

作为占到全球GDP的15.5%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深深植根于全球贸易的网络中，但它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影响力仍然很小，大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和移动支付超级应用在全球的推广，有助于纠正这种失衡。

最后推荐：《经济学人 商论》六月刊，有关全球金融体系与人民币国际化的深度系列报道《平行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