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该篇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王成的败家子,做生意不成却以斗鹑致富的离奇故事。
本文篇幅很长,几近两千四百字数,十分详尽的讲述了王成的传奇经历。王成因偶然遇见先祖的相好狐妇,因他拾金不昧的品德感动了她,并决定帮助他安家致富。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让王成去燕都卖葛,但王成因为头一次出门耽误了商机亏本了,当钱被偷以后,他明白不是店主人的错,这让店主人十分感动,帮助他买了鹌鹑来讨生活。一次在王府的斗鹑,让王成满载而归,回家以后,努力生产,家里也慢慢富裕了。作者评论世上是不是真有可以由懒惰致富,其实作者的一些看似不经心的描写,已经给出了答案。这是不可能的,像王成这样老实诚笃的人,尚且贫穷无立锥之地,而王府却愿意为了一只鹌鹑出天价之数,直接揭露了封建统治者鱼肉百姓的丑恶面目。
作品原文
王成,平原故家子[1],性最懒。生涯日落,惟剩破屋数间,与妻卧牛衣中[2],交谪不堪[3]。时盛夏燠热[4],村外故有周氏园,墙宇尽倾,惟存一亭;村人多寄宿其中,王亦在焉。既晓,睡者尽去;红日三竿,王始起,逡 巡欲归。见草际金钗一股,拾视之,镌有细字云:“仪宾府造[5]。”王祖为衡府仪宾[6],家中故物,多此款式,因把钗踌躇[7]。一妪来寻钗。王虽故贫,然性介[8],遽出授之。妪喜,极赞盛德,曰:“钗值几何,先夫之遗泽也[9]。”问:“夫君伊谁?”答云:“故仪宾王柬之也。”王惊曰:“吾祖也。何以相遇?”妪亦惊日:“汝即王柬之之孙耶?我乃狐仙。百年前,与君祖缱绻[10]。君祖殁,老身遂隐。过此遗钗,适入子手,非天数耶!”王亦曾闻祖有狐妻,信其言,便邀临顾。妪从之。王呼妻出见,负败絮[11], 菜色黯焉[12]。妪叹曰:“嘻!王柬之孙子,乃一贫至此哉!”又顾败灶无烟,曰:“家计若此,何以聊生[13]?”妻因细述贫状,呜咽饮泣。妪以钗授妇,使姑质钱市米,三日外请复相见。王挽留之。妪曰:“汝一妻不能自存活;我在,仰屋而居[14],复何裨益?”遂径去。王为妻言其故,妻大怖。 王诵其义,使姑事之[15],妻诺。逾三日,果至。出数金,籴粟麦各石。夜与妇共短榻。妇初惧之;然察其意殊拳拳[16],遂不之疑。
翌日,谓王曰:“孙勿惰,宜操小生业,坐食乌可长也!”王告以无资。 曰:“汝祖在时,金帛凭所取;我以世外人,无需是物,故未尝多取。积花粉之金四十两[17],至今犹存。久贮亦无所用,可将去悉以市葛,刻日赴都[18],可得微息。”王从之,购五十余端以归[19]。妪命趣装,计六七日可达燕都[20]。嘱曰:“宜勤勿懒,宜急勿缓:迟之一日,悔之已晚!”王敬诺,囊货就路。中途遇雨,衣履浸濡。王生平未历风霜,委顿不堪,因暂休旅舍。不意淙淙彻暮,檐雨如绳。过宿,泞益甚。见往来行人,践淖没胫[21],心畏苦之。待至停午[22],始渐燥,而阴云复合,雨又大作。信宿乃行。将近京,传闻葛价翔贵[23],心窃喜。入都,解装客店,主人深惜其晚, 先是,南道初通,葛至绝少。贝勒府购致甚急[24],价顿昂,较常可三倍[25]。 前一日方购足,后来者并皆失望。主人以故告王。王郁郁不得志。越日,葛至愈多,价益下。王以无利不肯售。迟十余日,计食耗烦多,倍益忧闷。主人劝令贱鬻,改而他图。从之。亏资十余两,悉脱去。早起,将作归计,启视囊中,则金亡矣。惊告主人。主人无所为计。或劝鸣官,责主人偿。王叹 曰:“此我数也,于主人何尤?”主人闻而德之,赠金五两,慰之使归。自念无以见祖母,蹀踱内外[26],进退维谷[27]。
适见斗鹑者[28],一赌辄数千;每市一鹑,恒百钱不止。意忽动,计囊中资,仅足贩鹑,以商主人。主人亟怂之,且约假寓饮食,不取其直。王喜,遂行。购鹑盈儋[29],复入都。主人喜,贺其速售。至夜,大雨彻曙。天明, 衢水如河,淋零犹未休也。居以待晴。连绵数日,更无休止。起视笼中,鹑渐死。王大惧,不知计之所出。越日,死愈多;仅余数头,并一笼饲之;经 宿往窥,则一鹑仅存。因告主人,不觉涕堕。主人亦为扼腕[30]。王自度金尽罔归,但欲觅死,主人劝慰之。共往视鹑,审谛之曰:“此似英物[31]。诸鹑之死,未必非此之斗杀之也。君暇亦无所事,请把之[32];如其良也, 赌亦可以谋生。”王如其教。既驯,主人令持向街头,赌酒食。鹑健甚,辄赢。主人喜,以金授王,使复与子弟决赌[33];三战三胜。半年许,积二十金。心益慰,视鹑如命。先是,大亲王好鹑[34],每值上元,辄放民间把鹑者入邸相角。主人谓王曰:“今大富宜可立致;所不可知者,在子之命矣。” 因告以故,导与俱往。嘱曰:“脱败,则丧气出耳。倘有万分一,鹑斗胜, 王必欲市之,君勿应;如固强之,惟予首是瞻[35],待首肯而后应之[36]。” 王曰:“诺。”至邸,则鹑人肩摩于墀下[37]。顷之,王出御殿。左右宣言:“有愿斗者上。”即有一人把鹑,趋而进。王命放鹑,客亦放;略一腾踔[38], 客鹑已败。王大笑。俄顷,登而败者数人。主人曰:“可矣。”相将俱登。王相之,曰:“睛有怒脉[39],此健羽也[40],不可轻敌。”命取铁喙者当之。一再腾跃,而王鹑铩羽。更选其良,再易再败。王急命取宫中玉鹑。片时把出,素羽如鹭,神骏不凡。王成意馁,跪而求罢,曰:“大王之鹑,神物也,恐伤吾禽,丧吾业矣。”王笑曰:“纵之。脱斗而死,当厚尔偿。” 成乃纵之。玉鹑直奔之。而玉鹑方来,则伏如怒鸡以待之;玉鹑健啄,则起如翔鹤以击之;进退颉颃[41],相持约一伏时[42]。玉鹑渐懈,而其怒益烈, 其斗益急。未几,雪毛摧落,垂翅而逃。观者千人,罔不叹羡。王乃索取而亲把之,自喙至爪,审周一过,问成曰:“鹑可货否?”答云:“小人无恒产,与相依为命,不愿售也。”王曰:“赐而重值,中人之产可致。颇愿之乎?”成俯思良久。曰:“本不乐置;顾大王既爱好之,苟使小人得衣食业, 又何求?”王请直,答以千金。王笑曰:“痴男子!此何珍宝,而千金直也?” 成曰:“大王不以为宝,臣以为连城之壁不过也[43]。”王曰:“如何?” 曰:“小人把向市,日得数金,易升斗粟,一家十余食指[44],无冻馁忧, 是何宝如之?”王言:“予不相亏,便与二百金。”成摇首。又增百数。成目视主人,主人色不动。乃曰:“承大王命,请减百价。”王曰:“休矣! 谁肯以九百易一鹑者!”成囊鹑欲行。王呼曰:“鹑人来,鹑人来!实给六百,肯则售,否则已耳。”成又目主人,主人仍自若。成心愿盈溢,惟恐失时,曰:“以此数售,心实怏怏;但交而不成,则获戾滋大[45]。无已,即如王命。”王喜,即秤付之。成囊金,拜赐而出。主人怼曰:“我言如何,子乃急自鬻也?再少靳之[46],八百金在掌中矣。”成归,掷金案上,请主人自取之,主人不受。又固让之,乃盘计饭直而受之。
王治装归,至家,历述所为,出金相庆。妪命治良田三百亩,起屋作器, 居然世家。妪早起,使成督耕,妇督织;稍惰,辄诃之。夫妇相安,不敢有怨词。过三年,家益富。妪辞欲去。夫妻共挽之,至泣下。妪亦遂止。旭旦候之[47],已杳矣。
异史氏曰:“富皆得于勤,此独得于惰,亦创闻也。不知一贫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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