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春节一过,正月就来了。正月里的一记耳光,让我意识到我仍是一个孩子,对于一些事情我仍是无力改变的。正月初一饺子馅还未剁好的时候,母亲就唠叨着竟然流起了眼泪。话语间始终无法消除爷爷对她看不起的悲伤。一直以来母亲坚信我的外公并没有多要嫁妆,而且是父亲兄弟五人中以最小代价娶进门的儿媳妇。父亲对此极度厌烦,他忍不住骂了几句。母亲的唠叨与眼泪因此更加多了起来,我选择不再沉默,我要为母亲出口气。我骂了一句爷爷的名字,把愤怒与悲伤全部夹杂其中。如此的冲动,被父亲的一记耳光的彻底教训。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我双眼一黑就坐在了沙发上。等我缓过神清醒的时候,父亲在叭叭地抽着烟,母亲流着眼泪剁着饺子馅,言语间怨我不懂事。我的冲动就以此结束了,既没有为母亲报仇,也没有让我的父亲怨恨他的父亲。我对父亲的第一次反抗,以一记耳光告终。这也是2000年正月初一的一堂人生课。
或许是因为冬季漫长天寒地冻的缘由,喝酒这件事情在这里似乎就是正月的冬天里唯一的男人娱乐了。喝酒论斤是很多陕北高原男人的骄傲资本。用玉米或者高粱酿的酒似乎家家户户都有,正月里家里都要备上几坛子。所有的婚丧嫁娶,感觉就是一群人花上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喝酒永远是主题。喝酒的引起闹剧与悲剧经常性地交加上演。回家的、走亲戚的、会朋友的,喝酒或是情感宣泄与表达的唯一渠道。不管女人们如何羞辱,如何骂男人们“不长脑子”,对于喝酒这件事情,似乎是着了魔怔,他们一见烧酒就“腿软,嗓子痒痒”。“酒场无父子”,一块喝酒的时候甚至连辈分都不管了。打婆姨,打娃娃的事情时有发生,摔盆子摔碗更是家常便饭。“酒友是手足,女人如衣服”。有些苦命的婆姨一个正月都是泡在泪缸里度过的,那些被打的女人少有同情。不管走到哪里,被人瞧不起、抬不起头倒是事实。似乎打女人也是他们所谓男子汉的体现。家里光景一乱包,只要一喝酒啥事都不管了。
酒精往往给人以虚幻的错觉以及毫无缘由的冲动,因喝酒打架闹事的不在少数。父子老子打架的、兄弟打架的、朋友打架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喝酒解决不了的,但所有的混乱与悲剧也常因喝酒而起。没有规律可言,只要在酒场上随时都可能爆发。时不时还会发生伤人事件。酒桌上一一两句没说对就可能引起冲突,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件时有发生。
初一的第一个寒假结束了,2000年到来了。新千年的到来,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社会并没有很快地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这个小镇而言更是如此。过年的氛围基本上在正月23之后结束了,新一年的生活开始了。学校永远不是象牙塔,永远无法与这个社会所隔离。对于新千年,小镇的开年没有那么地顺利。小镇上的正月杀人事件为新千年的到来蒙上了一层阴影。事情的发生很简单,两家邻居本来在一块喝酒,不知什么原因就把其中的一个男人给打死了。这起杀人事件让警车的鸣笛声前前后后一个月在小镇上不断回响。最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判了刑,据说那是一个“火气”非常大的后生。紧接着县城里的一个孩子被人绑架受了害,绑架者竟然是一个县城高三的学生。据说那个被公开枪决的孩子在最后一次见家里人的时候,提出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喝一瓶酒,临枪决的时候他依然不知悔过的满脸微笑。这两起接连发生的事件让小镇的居民,尤其是刚开学的中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全校防控局面陡然升级,学校也成立了保卫巡逻队,这一巡逻持续了好几周的时间。
灰暗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随着日子的一天天的过去。旧有的伤口很快痊愈了,只是留下了一些疤痕。生活还要继续,这两件事情很快也就不再被人关注了,小镇上的酒鬼们还是在喝酒,小镇青年们又聚在了一起台球、溜街和压马路,春天到来了,人们用美好的春天来为选择性遗忘划上句号,小镇再一次恢复往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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