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耕 朗诵:黄小琦
母亲在村小学教书的时候,为了不让我搞特殊,怕我有优越感,故意不让我在她教的班里上课,还立下规矩:在学校里,只许我喊她“刘老师”。要是我撒娇喊妈,母亲就装作听不见,要多难堪就多难堪。
只有放学后回到家里,我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喊刘老师“妈”。
每次到了做饭的时候,我总是慌着钻在厨屋里大锅台前,屁股下垫上一把麦秸,乐此不彼地帮忙填柴火、烧地锅。
烧地锅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母亲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拉家常一般教我课本上没有的东西。母亲会唱《南泥湾》、《花木兰》、《穆桂英挂帅》,虽然内容都不怎么完整,但是依然唱得有滋有味。尤其是教我哼唱各种歌谣,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走路啪啪叫,要吃熊孩子。”这段歌谣,应该是当年村里很多大人哄孩子哭闹的杀手锏。
“小豆芽,弯弯钩,俺到姥娘家过一秋。姥娘待我也怪好,妗子把我翻眼瞅。妗子妗子你别瞅,豌豆开花我就走。骑着驴、喝着风,到家学给俺娘听。”自从学会了这段歌谣,小伙伴们心目中的大妗子、二妗子,总是感觉怪怪的。
“小马嘎,尾(yi)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娘扔进山沟里,媳妇搁在炕头上。关上门,堵上窗,煎烙馍,蘸白糖,媳妇媳妇你先尝,出溜出溜喝面汤……”这段小马嘎歌谣, 母亲经常是反反复复唱个好几遍。
歌谣里唱的“小马嘎”,就是村里常见的灰喜鹊。
我往锅底递着柴火,仰着头问母亲:“为啥要把老娘扔到山沟里呢?喝个面汤,为啥还要关上门呢?”
母亲围着深蓝色的围裙,站在案板前忙着切菜,一边往锅里舀了几大瓢凉水,一边话里有话地说:“面汤好喝呗,平时娘都不舍得喝,得留着给媳妇儿……”母亲的语调,怪怪的。
“那就不能多熬一点汤,让娘跟媳妇儿一块喝吗?”我不解地问。
母亲低着头,轻叹了一声说:“长大娶了媳妇,就要跟爹娘分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老爹老娘住地头……”
“为啥要分家呢?”我满脸的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奇怪的是,母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给你破个谜吧,看俺娃能猜出来不?”
“行,你说吧,俺猜。”母亲不说,我也没有追问,往锅底填了几把柴火,兴致勃勃地说。
“听好了啊,兄弟六七个,围着柱子坐,大家分了家,衣服都撕破。”母亲说完,又继续忙着淘菜了。
“是衣裳扣子?”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是。”母亲摇了摇头。
“是衣裳拉锁?”
母亲笑着,又摇了摇头。
“你好好想想,跟衣服无关,能吃……”母亲看了我一眼,提示我。
我挖空心思,又猜:“难道是橘子?里面有好多橘子瓣,剥开的时候,橘子瓣就分了家,还脱了衣服……”我兴奋不已地说。
“接近谜底了,还是不对。你再想想啊,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得有柱子……”说着,母亲弯下腰,从竹篮子里掂出两根大葱,一串蒜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哈哈,我猜到了,大蒜!”我放下烧火棍,使劲拉了几下锅台旁边的老风箱,锅底的火烧得更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像伸出了长长的大舌头,熥得我的小脸蛋热乎乎的。
“终于猜对了,就是大蒜。”母亲欣慰地笑着说:“俺儿真能!”
我高兴地脱了脚上的布鞋,褪掉袜子,小心地把脚丫子伸到锅台前,不远不近地烤着火,那种热乎乎的感觉,不是一般的舒服。
母亲走过来,看着我的脚丫子,似乎是开玩笑,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二拇脚趾长,娶了媳妇不要娘。”
我低头一看,自己左右脚的二拇脚趾头,还真的是最长的。
于是,我刻意地翘着大脚趾头,把长脚趾都弯下去,一本正经地说:“妈,你来看,我的二拇脚趾头不长,我也不会把娘扔山沟里,我啥时候,都要娘。实在不行,用布条把我的二拇脚趾头缠住,不让它长了。咱胡同里几个小脚老太太呢,我不裹脚,只缠脚趾头……”
没想到,母亲听了却低着头,好长时间不吭声,还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我想起身,才发觉坐久了,两腿麻木得酸疼,连忙扶着烧火棍站了起来,诧异地问:“妈,你怎么哭了?”
母亲转过身,微笑着说了一句:“没有啊,今天切的洋葱,有点儿辣眼……”
——END——
作者简介
牛海涛,笔名牛耕,梁园区教体局宣教科科长,梁园区作协秘书长,出版有散文集《飞翔的苍耳》,部分作品入选中小学经典诵读教材。
朗诵者
黄小琦,商丘市梁园区道德模范宣讲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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