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就走到了老家门口,岁月斑白了门上的门神壁纸,消褪了朱红色的门漆,朽蚀了高悬的门檐。叩门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进还是走开。一路的疑问一一跳出,儿时的画面纷至沓来。
我们的胡同院还在吗?那棵高大的槐树还在等着我放学回家吧!那古墙焦急地等着我的情书吧!我闭上眼。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随即悬空,像掉入了一个古老悠远的梦境里,那“吱呀”的声音像一首从远古传来的歌谣。
手指轻轻叩响古墙,发出“梆梆”的声响,如同钢琴键那样钝厚温柔的声响,古墙斑驳的脸上青苔掠过,平添了些许皱纹。我不在的时候,古墙就是借青苔的手为我一笔一画写下思念的文字。记得童年时候的我,笑声溅湿了你的脸,槐花瓣儿簌簌落下,淡黄色的花蕊落地,我总爱捡起贴在你苍老的脸上。
转身拐入小院,古槐还在,恍惚间看见奶奶依然安详地在树下纳着鞋底,总感觉奶奶的鞋底沾了槐花的香味,总爱穿着不肯脱下。恍惚间看见母亲在屋内张望,该是在想今儿贪玩的娃又忘了回家吧!看见父亲弯着腰,将水桶放进水井,担起满满的一个月亮,然后有节奏地担进家门,该是那月儿也进了我家门儿了吧!恍惚间看到我自己放学后的雨天,穿着凉鞋跳跃在石板道上,一步两步……
后来,一纸封条贴住了我向里张望的眼睛,村子里传言上级发命令要整治村容,将老院改成商业街。
那时奶奶慌了,满院里转,却不讲话,如同枝柯间找不着旧日里做窠的老燕,在枝柯间翻飞。孤独惆怅。
那时孩子们也慌了,低头走过,恍惚传来昔日的笑声,他们再也吃不到古园里糖艺老人做的糖小鸟了。再也吃不到槐花糕了吧。
再后来一切都变了,古镇如同一个抹脂粉的老妇人,在时代T台上走秀,却让人惊喜不起来。我流泪了,古院也流泪了,那条穿过院子的小河涨的飞快,那奔流的不是水,而是古院的眼泪吧!一滴两滴……
肆虐的笑声传过来,惊醒了我的梦,我还站在原地,站在老家门口,舍不得进,更是不忍进,害怕进。如同怕看旧照片里的初恋情人。
古墙还在吗,胡同院里的老槐树还在吗?纷纷的淡黄色落蕊还在吗?
算了吧,都算了吧,走吧,走吧,就将所有的儿时记忆酿成一杯酒,饮下它,永远陶醉在和谐美好的图画中;将一切美好的现实酿成槐花糕,藏在记忆深处,默默的默默的……在蓦然回首的刹那,留下簌簌的淡黄色花影……
转身,回首。
然后掉头,默默走开,眼泪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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