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么,我们的皮囊便是灵魂的栖息处,在那里,无人打扰,你可以随心耕种。
而皮囊本身却又逃不过残酷,因为,无论好与坏,痛及苦,幸或者不幸,来人世这一遭,你都要与皮囊为伴,且无从选择。
蔡崇达的《皮囊》,是一本有着小说阅读质感的散文集,初读时,以为作者只是顿悟世情,再读便发觉:
皮囊之下,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努力地活着,都是在尝试寻找与自己、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
生命本轻盈,人生少不了做减法
阿太活到了九十九岁,她是作者外婆的母亲,书中关于皮囊的认知,就是从这个并非文化人的老太开始的。
阿太的女儿,在五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撒手人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在葬礼上,一声都没有哭。
那一天,代替阿太伤心情绪的是愤怒,她骂骂咧咧,一个人跑来跑去,一会儿掀开棺材看看女儿的样子,一会儿到厨房盯一盯用来祭祀的供品。
当她看到一只没有被割中动脉,还洒着血到处跳的鸡时,阿太立刻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只鸡,狠狠往地上一摔,终于,那只鸡死了,不再扑腾。
“这不结了—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的灵魂。”这是阿太摔死那只鸡之后的感言。
阿太确实是个狠心的人儿,她在厨房里不小心切断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家人都很慌乱,她却始终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除了对自己狠,她还曾把年幼且不会游泳的儿子直接扔到海里,让他学习游泳,可想而知,阿太的儿子差点溺亡,但被人救起之后,阿太却不心疼,没几天就把儿子再次扔到水里。
别人说她没良心,她却冷言道:“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
阿太执念于此,在去世的时候,还给作者留了这么一段话:
黑狗达不准哭……要是诚心想念我,我自然会去看你,因为,从此之后,我已经没有皮囊这个包袱,来去多方便。
或许,这就是阿太在走过漫长岁月之后,最深刻的人生感悟,她虽没有受过文化教育,却知道,了身脱命,生命本轻盈的道理。
每一个人,皆是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犹如一张白纸,蒙昧的年龄,我们活得纯粹,笑得真实,因为,那时的灵魂是纯净、没有累赘的。
年岁渐长,生命开始负担欲望、痛苦、挣扎、愤怒等等,也就越来越难以快乐。
唯有成为皮囊的主人,在污浊中,不失去自我,不被其拖累灵魂,才能让生命保持轻盈感,自在来去人世间。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懂得对人生做减法,才是对这具皮囊、这缕灵魂的善待。
学会接受无法改变的,全力改变能改变的
曾有人说:“苦,才是人生。”
生是苦,老是苦,病苦,死亦苦,世间,没有人能跳出这个规律。
在《皮囊》中,作者的父亲中风且落下了残疾。
人生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健康的时候,躯体没有被重视,一旦病了,连身体都无法驾驭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那一刻的皮囊是重的,但凡未经历,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竟然失控了。
中风出院的父亲任由着两个堂哥抬着,跨过那簇象征着洗涤污秽和厄运的火苗,那时的他,已然无法独自撑起自己的躯体。
曾经那个讲话很大声,在亲戚面前摆出一副江湖大佬样子的父亲,经历过这场大病之后,身体就像被放掉气的气球,均匀的干瘪了下去。
父亲以为,自己回家只要休整一个月之后,就可以恢复从前那般模样,因为,他还期待着回到过去,回到自己还是家中顶梁柱的那个过去。
可有些东西,一旦被破坏,可能真的就没有办法复原了。
回家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摔倒了,他手足无措的像个小孩子,他以为自己还能像从前一般坐直、起床,可偏瘫的左侧身体已经跟不上动作了。
是的,他突然不习惯自己的身体,那种狼狈,是一种真切的悲伤。
家里所有的成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小心翼翼地陪伴在残疾父亲的身边,像是配合演一出戏码,为了维持原有的平静,大家乐此不疲。
母亲是个坚毅的女人,父亲大小便在床上时,她也只能捏着嗓子笑着说:“你看,你怎么像小孩了。”然后转身到小巷里,独自黯然处理床单。
姐姐是个乖巧的女儿,当母亲不得不承担起家中生计时,她按照她所能想象的一切努力履行职责:喂父亲吃饭,给父亲按摩麻痹的半身。
作者一夜之间,更是有了一家之主的自觉,他要察觉家中每一位成员的细腻表情,也要为他们快速拍板任何一个决定。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就是被某一件事突然拉扯成长的。
看着父亲那已衰败的身体,他们不忍说出真相,不想让他失去希望,也许现实无法改变,但所有人都明白,活着,不能没有了盼头。
父亲尝试着与皮囊抗争,坚持做着他以为能够康复的训练,即使有些事,最后真的无力抵抗,但作者仍然感激。
他说:
我至今感谢父亲的坚强,那几乎是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或许结局注定是悲剧,但一家人都乐于享受父亲建立的这虚幻的秩序。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全力改变能改变的,也要学会接受无力改变的。
苦难中不轻易放弃希望,即使是那些不愿意被戳破,但终究会被时间打破的现实。
但坚持一下,是面对苦难最好的过渡。
终其一生,要与自己和解,与世界相处
“海藏不住,也圈不住,对待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每个人自己去寻找到和它相处的方式。”
第一次看到海,是作者六岁的时候,对海的好奇,完全胜过父母关于海之危险的恐吓,越是禁止靠近,内心越是容易作祟,被海吸引。
终于有一天,作者在去拜访外祖母的路上,放开步子,不顾母亲在后面的追赶,扑通跳进了海里。
他终于感受到了海,也体验到了被海水淹没的痛苦,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打破,反而就不再被掩饰,父亲在儿子溺水一次之后,索性带着他去海航,他在船上吐得想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顾求着父亲赶紧靠岸。
因为经历,所以懂得,作者说:
从那以后,我不会疯狂地往海边跑,然而也没惧怕海,我知道自己与它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坐在海边,享受着海风亲昵的抚摸,享受着包裹住我的庞大的湛蓝—那种你似乎一个人但又不孤独的安宁。
是的,人在折腾之后,终其一生,还是要学会与自己的内心和解,与残酷的世事相处。
天才文展从小就规划自己的未来,渴望长大后能够抓住机会,去往大城市,摆脱家中的贫苦、小镇生活的寒酸,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努力过,但最终因为身体的缺陷,事业平平,没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过上了最为平凡的生活;
家乡的阿小,从小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但在现实之下,最终还是成了小镇上最普通的渔民;
而那个香港阿小,也没有因为从小的优越感,从而成为不凡的人。
我们最终都活成了最普通的样子,听上去有点伤感,但平凡的大多数人,谁不是在为活成一个普通人而努力奋斗。
每片海,沉浮着不同的景致,也翻滚着各自的危险。
我们的皮囊,同样承载了内心无数的欲望与想象,折腾之后,归于平静,明天的太阳照旧升起,我们能做的,就是与自己和解,让生活继续。
李敬泽说:“人生,或许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携带着一颗心的羁旅,心醒着的时候,就把皮囊从内部照亮,荒野中就有了许多灯笼”
找寻最舒适的人生状态,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重要的是如何享受生活,而不是负重前行,被虚妄的“梦想”而拖累。
诚然,每一具皮囊之下的灵魂,都在追寻,或乘风破浪,或远走他乡,但人生艰难,或痛或苦皆只有自己扛。
所以,愿你我心中有光,照亮皮囊,既不会失去家乡,又能走到远方。
既然来了,那就修好与自己握手言和的必修课,勇敢坚定地活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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