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二）：是什么让他从主战派变成主和派？

        以人为镜，以史为鉴。是忠是奸，由你来辩。

        你好，我是刘仪伟。听《奸臣传》，不一样的奸臣故事。

        我在喜马拉雅跟你讲一讲中国奸臣的故事。

       上一讲，我们讲的是秦桧。说他从一介草民到了庙堂之上，靠的是铁骨铮铮，靠的是忠君爱国。那后来，他怎么会变成奸臣了呢？我们今天接着讲。

       风雨飘摇的靖康二年，金兵带走了所有的皇室宗亲，但是文武百官大多还是留在了汴梁城里，成为张邦昌新朝廷的班底。因为那一封想保留赵宋皇室的信，秦桧被作为特殊人才引进，随金军北归。这一路所见所闻，绝对颠覆了秦桧的三观，这番经历足以刻骨铭心。

       中国的历史，一直都是中原与草原不断相爱相杀的过程，草原王朝覆灭中原王朝的事件从来没有间断过。而靖康之变，应该算是最野蛮最残暴的一次。他们掳走了皇帝皇后太后等皇族四千人，妇女11万多人，还有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不计其数。

       一路上，汉人猪狗不如、备受折磨，大臣张叔夜自己把自己掐死，燕王赵俣绝食而忘，金人毫无顾忌，将他的尸体往马槽中一扔，了事。宋高宗的生母韦太后被卖做妓女，徽宗的21个女儿全部分给金军将士为妾为奴。从汴梁走到金国首都上京，走了五个月，所有俘虏，女人存活率7成，男人只有4成。女人的成活率高于男人，不是因为女人更适应北方的水土，只是因为，金兵需要更多活的女人。

       金人有一项特别的献俘仪式——牵羊礼。将俘虏扒去上衣、裹着白头巾，披着羊皮、用绳子牵住脖子、四肢触地爬行。何等的奇耻大辱？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帝，还有后妃、宗室、诸王、公主和驸马等，无一幸免。钦宗的朱皇后，贵为宋朝第一夫人，难以接受，就地自杀了。金国皇后知道后，非常佩服她的贞烈，追封朱皇后为贞洁夫人。不知是可歌还是可泣，至少，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解脱，当她的在天之灵望着自己的皇帝夫君在金国忍辱负重的每一天，不知会作何感想。

       突然想起一位哲学家说过：有时候，死是容易的，活着更难。的确如此，但是，本能却让绝大多数的人类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更艰难的活着。

       我们现在不知道同样作为俘虏的秦桧夫妇是否经历了“牵羊礼”，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知道，他们没有死，而且活得越来越好。

       这一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应天府，也就是现在的商丘即位，建立南宋。改年号为建炎。这个年号很有讲究，按照五行相克的的原理，火克金，所以宋高宗赵构，弄了两个火的炎作为年号，要把金国克死！

       他的爸爸和哥哥宋徽宗宋钦宗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给金国皇帝写了一封信：我们愿意派人通知儿子赵构，子子孙孙奉金国为正朔，年年岁岁向金国纳贡，您就把我们放回去吧。

       信写好了，宋徽宗治国安邦不行，但诗词文章可是天下一绝，写封信，不过信手拈来。但是，他老人家居然连文笔上的自信都没有了——

“这么写合适吗？”

钦宗建议：“秦桧是行家，要不让他来给您润润色。”

把秦桧叫来，秦桧当仁不让。

“皇上，这两句话恐怕不妥，您看是不是可以……”

“你定，你定，你说了算……”

        秦桧修改完毕，送到金人手里。

        两位皇帝并没有因此被释放，秦桧却因为这封信，再次受到了完颜宗翰的青睐。

       完颜宗翰不仅不想放了两个皇帝，他还担心赵宋王朝的反抗，他要把所有宋氏宗亲斩草除根，一个都不遗漏！

       他找来了秦桧和莫俦，这个莫俦颇具才干，书画双绝，是政和二年宋徽宗钦点的状元。这位天子门生，决不是徒有虚名，当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当过吏部尚书，知道记载皇室成员姓名的玉牒，就存在宗正寺。只要去宗正寺取得玉牒，按图索骥，一个个地搜捕，皇室宗亲必将一网打尽！莫俦的这个办法非常阴狠，也非常有效。宋徽宗真是没看错人！

       莫俦说完，完颜宗翰又问秦桧的意见，秦桧说，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好啊。你看，赵家呢，自从当了皇帝以后，也不计划生育，两百多年，宗族繁衍出来好几万人，相互之间并没有那么亲密，很多宗亲根本没有享受过皇亲国戚的优惠，富贵没捞着，祸患，却要一起扛着，说不过去啊。这帮人，现如今除了姓赵，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杀他们不会获得任何直接的好处，反而显得咱们大金国气量太小。

       这一番话，别人听了，肯定觉得，你不就是想方设法想要保护赵宋家族吗？但完颜宗翰听着却不一样，因为完颜宗翰虽然也姓完颜，却并不是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亲兄弟，而是堂兄弟。血缘上属于旁支。所以他一向主张，成大事者，决不是依靠血缘，关键是看能力和业绩，没有能力，血缘再亲，也难以服众。所以秦桧的这一番“反血缘决定论”，说到了完颜宗翰的心坎儿里。

       这个完颜宗翰，确实不是一般人，他被后世的金人誉为开国第一功臣。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建立金国，他是第一功臣，后来干掉辽国，他是第一功臣，现在颠覆北宋，他还是第一功臣，金太宗完颜晟，赐给他一张铁劵，郑重承诺：从今以后只要你不造反，若不小心犯了其他任何罪行，一律赦免。

       被这样一个人赏识，秦桧的人生立刻打开了另外一番天地。完颜宗翰后来把秦桧献给了金太宗完颜晟。金太宗又把他转手赐给了自己的弟弟完颜昌。在完颜昌的府第里，秦桧受到了礼遇。跟他一起来的北宋大臣，要么死，要么逃，要么流放，只有他成为了金国各大重臣的座上客，有一次完颜兀术，对，就是《说岳全传》里的一直跟岳飞打仗的金兀术，宴请秦桧，还让王公贵戚的姬妾，左右侍奉。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环境也可以改变一个人，那个曾经忠于北宋朝廷，貌似铮铮铁骨的秦桧就这样在金国的杯筹交错之中渐渐迷失，一个新的秦桧出现了。是的，秦桧变节了，他开始为金国效力，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他成为了汉奸。

       南宋建炎三年秋天，金国贵族们又出动了大军，分兵几路，再次大举南侵攻宋。完颜昌负责攻取淮东。秦桧接到了随军出征的通知。

       我不知道秦桧当时的心情，是踌躇满志摩拳擦掌，终于有机会为自己的新主人建功立业了呢？还是左右为难，毕竟是要去跟自己的故土反目成仇。

       至少，秦桧没有犹豫、没有抵抗，应该是欣然从命。只是，有一个人不太高兴，她老婆王氏，两个人因此大吵了一架，秦桧在情感方面颇为专一，位极人臣，却一辈子未纳一妾。查遍整个史籍，也没弄清楚这个王氏到底长得怎么样，到底是风华绝代呢，还是河东狮吼呢，能让秦桧服服帖帖一辈子，没有一点本事可是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许多恶贯满盈的大汉奸，居然怕老婆的居多。秦桧怕王氏，这是显然的。后来的汪精卫，也是著名的怕老婆。而且他们都曾经在抗击外族的斗争中获取过很高的声誉和威望，甚至有望成为领袖人物。

       大家一定记得汪精卫的那首诗：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这首诗当时多火爆，相当于现在的抖音神曲。

       但是获取了这么高的流量，在关键时刻却做出了180度反转的选择，沦为汉奸。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老婆或多或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说红颜祸水，有些偏颇，但是，做汉奸是一件风险很高、压力很大的事情。如果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死心塌地的支持和理解，是很难坚持到底的。也许他们的太太，就是第一个理解和支持他们的人吧。

       王氏反对秦桧从军南下，决不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对不起家乡父老，她声音很大的质问秦桧只有一句话：你就扔下我不管了吗？王氏很清楚，她独自留在金国，无疑就是一个人质，万一秦桧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她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要和夫君一起随军南下。

       秦桧不知所措，答应吧，自己说了不算啊，不答应吧，王氏又寻死觅活。

      这两口子，真的不是一般人，你们在金国是俘虏、是投降过来的。领导安排工作，居然还敢讲条件。放到今天，你刚从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跳槽到另一家成功企业，老板派你从北京到上海工作半年，请问，你会带老婆孩子一起去吗？请问你老婆会拿这事威胁你吗？都明白，弄不好这份工作都保不住啊。回到秦桧王氏身上，不是丢工作的事儿那么简单，弄不好命都没了呀。

       所以，不管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但凡没有被漫长的历史埋没的人，都有他们独到之处。

       这事传到了完颜昌的耳朵里。完颜昌微微一笑，二话不说，秦桧他老婆喜欢从军，那就从军吧。准许王氏随军。于是，秦桧夫妻两人，开启了双双为完颜昌侵宋的卖力之旅。所以咱们现在吃的油条，都是两根缠在一起炸的。

       王氏如此嚣张，那是有嚣张的底子。人家可是名门之后，祖父王珪，官居宋仁宗的宰相。问题是，靖康年间，王氏的爸爸、叔叔、哥哥，清一色的全部投降了金军。

       当然王氏他们家亲戚也不全是坏人，她有一个著名的表姐，叫做李清照。是她姑姑的女儿。想一想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多么慷慨豪迈，一个屋檐之下，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说回秦桧，他在完颜昌军中混得不错，官居“军事参谋”，兼“随军转运使”。一路上献计献策，兢兢业业。

       金军一直打到楚州，就是今天的江苏淮安，完颜昌遇到了一位了不起的将军，楚州守将赵立。赵立算得上是南宋一等猛将，金兵一旦被他抓住，一律斩首，一个活口都不留，金兵害怕他到什么程度，他们连赵立的名字都不敢轻易提起。

       金兵打不下楚州，只能包围，一百多天以后，城中弹尽粮绝、孤立无援。南宋的其他将领大都各守城池，作壁上观。只有一位将军出兵救援，那就是岳飞。但岳飞兵马有限，无法逼近楚州，最后只能撤兵。因为没有救下赵立将军，后来秦桧诬陷岳飞时，这也是其中的一条罪状。

        两军僵持，秦桧及时跳了出来：楚州已是一座死城，没吃没喝，我不才，愿去劝降，他去了，但赵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秦桧的言辞所动呢，楚州军民也毫不动摇，誓死不降。

       后来，赵立被炮弹击中，以身殉国，十日后，楚州沦陷。城破那一天，金军攻入楚州，守成的将士饿得连刀都拿不起来，只能眼睁睁都看着敌人的刀枪插入自己的胸膛。

       自古乱世出英雄，但是在南宋那一年，英雄有点儿少，赵立是一个，大家应该记住他。

       秦桧全心全意为完颜昌服务，但完颜昌依然颇感失望。秦桧到底还是一个文官，舞文弄墨，或许不错，但是行军打仗几乎一窍不通，计策献了不少，真正管用的不多，除了谈判就是劝降。

      完颜昌心想，这个秦桧，在战场上恐怕很难发挥作用，应该送他去更适合他的地方，让他尽其所能发挥应有的光和热。果不其然，这之后，秦桧服从了完颜昌的安排，开始大放异彩，他的理念、他的行为、他的决策、包括他的一言一语，都开始影响着历史的发展和走向。完颜昌究竟派秦桧去了什么地方？我们下期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