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活到九十九岁的阿太——我外婆的母亲,是个很牛的人。外 婆五十多岁突然撒手,阿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戚怕她想不开,轮流看着。她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愤怒,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人跑来跑去。 一会儿掀开棺材看看外婆的样子,一会儿到厨房看看那祭祀的供品做得如何,走到大厅听见有人杀一只鸡没割中动脉,那只鸡洒着血到处跳, 阿太小跑出来,一把抓住那只鸡,狠狠往地上一摔。
鸡的脚挣扎了一下,终于停歇了。“这不结了一一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的魂灵。”阿太不是个文化人,但是个神婆,讲话偶尔文绪绪。
众人皆喑哑。
那场葬礼,阿太一声都没哭。即使看着外婆的躯体即将进入焚化炉,她也只是乜斜着眼,像是对其他号哭人的不屑,又似乎是老人平静地打盹。
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很不理解阿太冰冷的无情。几次走过去问她,阿太你怎么不难过?阿太满是寿斑的脸,竟轻微舒展开,那是笑 ——“因为我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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