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维刚朗读《骆驼祥子》(66)

刘维刚朗读《骆驼祥子》(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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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66)

文\老舍   朗读\刘维刚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可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的怒气。他赶上一步去。四只红眼睛对了光,好象要在空气中激触,发出火花。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就象提拉着个孩子似的,掷出老远。良心的谴责,借着点酒,变成狂暴:二强子的醉本来多少有些假装。经这一摔,他醒过来一半。他想反攻,可是明知不是祥子的对手。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出去,又十分的不是味儿。他坐在地上,不肯往起立,又不便老这么坐着。心中十分的乱,嘴里只好随便的说了:“我管教儿女,与你什么相干?揍我?你姥姥!你也得配!”

 

祥子不愿还口,只静静的等着他反攻。

 

小福子含着泪,不知怎样好。劝父亲是没用的,看着祥子打他也于心不安。她将全身都摸索到了,凑出十几个铜子儿来,交给了弟弟。弟弟平日绝不敢挨近爸爸的身,今天看爸爸是被揍在地上,胆子大了些。“给你,走吧!”

 

二强子棱棱着眼把钱接过去,一边往起立,一边叨唠:

 

“放着你们这群丫头养的!招翻了太爷,妈的弄刀全宰了你们!”快走到街门了,他喊了声“祥子!搁着这个碴儿,咱们外头见!”

 

二强子走后,祥子和小福子一同进到屋中。

 

“我没法子!”她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句,这一句总结了她一切的困难,并且含着无限的希望——假如祥子愿意娶她,她便有了办法。

 

祥子,经过这一场,在她的身上看出许多黑影来。他还喜欢她,可是负不起养着她两个弟弟和一个醉爸爸的责任!他不敢想虎妞一死,他便有了自由;虎妞也有虎妞的好处,至少是在经济上帮了他许多。他不敢想小福子要是死吃他一口,可是她这一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千真万确。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他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搬走吧?”小福子连嘴唇全白了。

 

“搬走!”他狠了心,在没有公道的世界里,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的自由,那很小很小的一点自由。

 

看了他一眼,她低着头走出去。她不恨,也不恼,只是绝望。虎妞的首饰与好一点的衣服,都带到棺材里去。剩下的只是一些破旧的衣裳,几件木器,和些盆碗锅勺什么的。祥子由那些衣服中拣出几件较好的来,放在一边;其余的连衣报带器具全卖。他叫来个“打鼓儿的”,一口价卖了十几块钱。他急于搬走,急于打发了这些东西,所以没心思去多找几个人来慢慢的绷着价儿。“打鼓儿的”把东西收拾了走,屋中只剩下他的一份铺盖和那几件挑出来的衣服,在没有席的炕上放着。屋中全空,他觉得痛快了些,仿佛摆脱开了许多缠绕,而他从此可以远走高飞了似的。可是,不大一会儿,他又想起那些东西。桌子已被搬走,桌腿儿可还留下一些痕迹——一堆堆的细土,贴着墙根形成几个小四方块。看着这些印迹,他想起东西,想起人,梦似的都不见了。不管东西好坏,不管人好坏,没了它们,心便没有地方安放。他坐在了炕沿上,又掏出支“黄狮子”来。

 

随着烟卷,他带出一张破毛票儿来。有意无意的他把钱全掏了出来;这两天了,他始终没顾到算一算账。掏出一堆来,洋钱,毛票,铜子票,铜子,什么也有。堆儿不小,数了数,还不到二十块。凑上卖东西的十几块,他的财产全部只是三十多块钱。

 

把钱放在炕砖上,他瞪着它们,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屋里没有人,没有东西,只剩下他自己与这一堆破旧霉污的钱。这是干什么呢?

 

长叹了一声,无可如何的把钱揣在怀里,然后他把铺盖和那几件衣服抱起来,去找小福子。

 

“这几件衣裳,你留着穿吧!把铺盖存在这一会儿,我先去找好车厂子,再来取。”不敢看小福子,他低着头一气说完这些。

 

她什么也没说,只答应了两声。祥子找好车厂,回来取铺盖,看见她的眼已哭肿。他不会说什么,可是设尽方法想出这么两句:“等着吧!等我混好了,我来!一定来!”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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