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故事3 by娄岩

实验室里的故事3 by娄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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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文献给那些曾经和正在海外实验室里工作的同胞们!

 

 

3

千顷碧波荷泽艳,骄阳水中可乘凉。人若寂寞无诗意,鸟想风光妒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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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醒时,已经十点多了,他很久都没能如此睡到自然醒过,而且没做梦不说,就连厕所都没去过一次。他赶紧穿好衣服,草草洗漱一下,从冰箱中取出盒装巧克力奶,倒在杯子里,但只喝了一口就冲向门外。

到了11楼,他刻意绕过萍工作的地方,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办公室。老马一个人坐在那儿发了会呆,才打开电脑,一个note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向老马的目光,是耗子房因分cage的事发给他实验室的警告性通知。他看了看墙上这周负责耗子房的人员名单,不禁皱起了眉头,又是小何。最近一段时间小何工作时总有点心不在焉,不光实验毫无进展,类似的事已经不是一次发生在她的身上了。小何是浙大毕业的高才生,是去年才来老马实验室的博士后。老马也曾想过解雇她,但念及她先生刚失业不久,恻隐之心作祟,才留下她的,但今天这件事。。。

其实没让老马最后下决心开除小何的深层原因,还有一种来自他心底,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在国外实验室中搞研究的同胞们感到不值和同病相怜。再就是他那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情怀。他们这些在国外搞生物研究的人,几乎都是从国内出来的所谓精英,却在集中抒写着一部自人类出现以来最愚卑贱,最廉价的苦难史。常年单调、重复、无聊的低端体力

,脑力劳动,洗瓶子,高温消毒,配制溶液,给成千上万个管子里加样,喂老鼠,杀耗子,伺候细菌,不仅需要对detail有非常集中的注意力与超人的短期记忆力,还需要平行进行多项任务的统筹安排能力,跟个陀螺一样奔走于实验室的楼层里,像餐馆里端盘子的侍者,更像一百年前在美国修铁路的中国劳工,有做人的身份,却很少做人的尊严。好处是在大学里办身份相对容易些,坏处是下班以后身心俱疲,倒在床上立即像根木头一样,几乎丧失了思想和行动的愿望。说穿了就是老板变相的奴隶。而白天动了一天脑子的公司小开,至少身体还是有些过剩精力需要在游泳池里发泄一下。。。一个过来人曾经这样说过,在中国人里面,没有什么人真正对研究感兴趣的,埋头Research and lab work,本身就是对生活中许多需要直面的问题的一种自我摧残式的回避。想到这里,怜悯之心又压倒了老马的理智,他走出办公室,想去看看小何此刻在做些什么,顺便把那一纸文告亲手送到她的手里。老马心想人都是有自尊心,此刻不说她也许比说她更有效。

老马一走出办公室门,就与手拿试管的萍不期而遇。萍面无表情,清秀的面庞像挂在墙上的油画,美丽却了无生机。两个半圆形的眼袋乌云般镶嵌在最能令男人无限遐想的地方,为这幅天然的画卷涂抹上浓妆重彩的一处败笔。老马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想一走了之。

我今晚还等你!

萍的话音虽然小得只有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人可以听见,却斩钉截铁,似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老马一时没有反过神来,略微迟疑一下并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沉默着向伏在实验台上对着电脑写东西的小何走去。

忙呢?”

啊,老板。我在给耗子房写回信呢,今天一上班我就看到贴在cage上的通知了。我老公昨晚得了突发性阑尾炎,当晚就手术了,所以我。。。

那你先回去照顾他吧,这事一会我让John去处理一下。他英语好,沟通起来也容易些。

老马肚子里的气一波三折,本来萍就让他感到亏欠和无奈,现在小何又。。。老马的善良又始作俑者般汹涌过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我老公没事的,手术结果很好。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处理吧,再说让别人代我受过也于心不忍,而且那个耗子房的管理员很难缠。

这样也好,不过去了好好说,多陪不是。凡严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软,而且毕竟错在我们。

老马看着离去的小何,心想她也挺不容易的。回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大的饭盒,旁边还有一只剥好的橙子。一摸饭盒还是热的,打开饭盒盖一看,里面有红烧黄鱼,豆豉排骨和蒜蓉菠菜。不用想这一定是萍的手笔,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昨晚或今早精心为他烹制的,都是他老马爱吃的东西。老马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赶紧用餐巾纸把眼泪拭去,条件反射地盖上饭盒,又做贼般地快速走出办公室。

老马疾步来到实验室的休息室里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他在萍跟前停了下来。进门前还沸腾的喧哗声嘎然而止,三个正在说笑的人被突然闯入,一脸严肃的不速之客老马搞得不知所措,而骤然变化的气氛也让老马一时语塞。是啊,说些什么呢? 老马高大的身体就像根木桩似的矗立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萍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老马在身边,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吃了一半的方便面。一旁的小何和John像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起身端着饭盒走出休息间。

你就吃这个?”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老马才有些情绪化地问萍。

这样可以减肥。萍所问非所答地敷衍着。

今晚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好吗? ”老马主动示好,语气中却显得有些牵强。

对不起,我今天约了朋友去练瑜伽。

萍说完,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溢了出来。老马赶紧向门口走去,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老马意识到萍现在正在气头上,再谈下去也只能自讨没趣。老马回到办公室决定还是吃了萍给他的东西,不然真就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但不知为什么,老马突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于是他盖上饭盒,坐在靠椅上若有所思,一会又打开电脑,有些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遍当天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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