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冬的心里何尝不明白树的意思,可是两人虽然谈得来,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家庭背景。首先冬是在城里长大的,树却在农村长大。其次树总是显得那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冬虽然矮点,但圆圆的脸上却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是这双圆圆的大眼睛给她提了不少神,谁也不会说她是一个不好看的人。冬在学校里是成绩优良的好学生,又喜爱文学,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很是引人注目,树却少言寡语,只知道闷头干活,就是发起狠来要打人时,也是一声不吭的就把拳头砸到人身上了。两个人的差异如此之大,要不是有了青年突击队这一出,他们肯定会像两股道上跑的车,永远都走不到一起。而现在呢, 两个人不但认识了,而且彼此颇有好感,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缘分!树很珍惜这种缘分,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配不上冬,于是他将自己的感情小心地掩藏起来,从来不在冬面前提起任何敏感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冬内心的压力肯定小不了,俩人若是真想成事,首先冬的家庭那关就不好过。
果不其然,冬的父亲见到跟着冬到家来的树以后,脸就沉了下来,而且见一次烦一次,那脸就越拉越长。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冬不知为什么从小就有些怵爹,现在就更加忐忑。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父亲的眼神,不想跟他谈起有关树的一切,然而父亲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终于还是在冬放假回家时开门见山地谈到了树。
“冬儿,树是你的男朋友吗?”
冬沉默,因为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父亲。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是应该谈婚论嫁了,但你和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树。”
“为什么?”冬拧着脖子咬着牙问。
“就为了看他不顺眼!”父亲拍着桌子使劲地嚷。
“冬你到底怎么啦?就算你眼瞎了也不聋呀,别人说什么你听不见吗?”
冬沉默着,但态度明显不服。
“我们家到底差在哪里,你到底差在哪里,要找一个农村来的人?”
冬最怕提到这个问题,她的心在往下沉,沉得发痛。
“赶紧告诉他,你有别人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冬一言不发,扭头就离开了家。在回农场的路上,冬的眼泪一直在无声地往下掉,她是真伤心呀。
回到农场以后,冬开始有意识地回避树。但凡看见树来找她,就会急忙躲避一下。如果正在忙着躲不开,就推说自己没空,叫树找别的医生看病,再不然就是其他一些支吾其词,把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敏感的树有些明白了,他知道冬的内心正在挣扎,此时的她一定十分痛苦,所以树加倍小心地守望着冬,有时只是在远处看看,有时走近了也不一定说些什么。冬觉察到了树的这份良苦用心,内心里更是难受。
冬的好朋友看到冬如此难受,建议说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和树挑明了吧,免得两个人都不好过。冬觉得言之有理,就主动约了树。
树得到冬的约会消息后,心里知道离最后的判决不远了,而且他预感到这个判决百分之九十对自己是不利的,但他不想退缩,因为他太想看到冬了。哪怕是亲耳听着那无情的判决出自心爱之人,他也打算把这份毒药当作琼浆亲口喝掉。所以,树去赴约的时候,完全是一种赴死的心态,因此他的脸上有一种“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决然神态,当他带着这份决然面对冬的时候,冬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震撼感,她觉得树的神态和表情里有一种近似神圣的东西,它们像一道光环一样罩着树,给树平添了几多风采。
四、
冬和树如约来到他们俩经常约会的柳树林中,当天晚上月朗风清,一弯浅浅的下弦月在天上看着这对年轻人。
冬站在树的对面,却无法正视树的眼睛,她低着头对树说:
“咱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爸爸他有意见。”
“就因为我是从农村来的吗?”
“……”
“……”
沉默良久,树重新开口:
“别太为难,分手就分手吧。”
冬说:“那你怎么办?”
树说:“别管我,你另外找人时别马虎,首先要人品好才行。”
冬的心里一阵温暖:“那是当然。”
树心如刀绞,表面上却硬撑着:“祝你幸福,不,是祝你们幸福!”
冬呆呆地看着树,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简单,三言两语就这么结束了。她原以为树会对她说很多话,也许会伤心流泪,甚至可能会捶胸顿足,可是这一切都没有,除了简短的对话和沉默以外,她一生中最困难的事轻而易举就这样解决了。所以,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感觉,所以,她喃喃自语般地一再追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不见到你嫁人的那一天,是不会再有女朋友了。”
树绝对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让冬的眼泪霎那间流了下来!
冬曾经设想过自己在这次谈话中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当想到要离开树时,她的心中有些酸酸的,但决不是难过,因此她觉得树在自己的心中并没有多么重的份量。她甚至宽慰自己说,也许树会是个很好的异性朋友呢,自己也可以做树的红颜知己,虽然今生看来是没有夫妻的缘分了,但是两个人可以做好很要好的朋友呀,说不定是可以处一辈子的好朋友呢。谁料想这个冤家竟然如此多情而决绝,让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下子疼了起来!
看到冬在流泪,树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冬哭,所以有些心慌意乱,他想为冬擦去眼泪,又不知道该怎样去擦。当他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以后,又觉得那手绢似乎不太干净,于是又往回缩。正在此时,抽泣着的冬开始转身,跌跌撞撞向她的连队走去。树傻傻地看着她离开,心里一阵阵地发虚发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等到冬走了十多步的时候,树突然像疯了一样快步冲向冬,从后面将冬一把抱住!他是那样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几乎要将冬勒到窒息。
就是这近乎窒息的紧紧一抱,决定了两个人的一生。最终的结果:他们两人不顾世俗的议论,不顾家人的反对,力排众议后结为夫妻。
月下老人远在苍穹之上,看到自己的红线已经将这两个有情人的一生拴在一起,满意地笑了。
两年以后,他们的女儿出生。
二十二年以后,这个世界上出了一首歌,名字就叫《冬树》,词曲的作者正是他们的女儿。
估计终有一天,《冬树》这首歌将会流行开来。现在看到这个故事的人们听到这首歌的名字时一定会对人们解释说,冬树不是冬天里的一棵树,而是人;并且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冬和树都是他们名字中间的那个字,他们俩合起来就叫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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