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武汉发现不明原因肺炎 国家卫健委专家组已抵达武汉,已有……”
朝闻天下的主持人以平和的口吻,播报着这么一条新闻。
2020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的清晨,我坐在家享用着早餐,感受这少有的闲暇时光。虽说是武汉本地人,但关于此则消息,心中并无太多在意,认为也只是新闻媒体为了吸引注意而造出的噱头罢了。
只是我未曾料想,三星期后,新闻中所报道的疫情传遍千家万户,成为网络上所讨论的热门话题。
“重症监护室的患者呼吸出现异常,请护士长叶月生迅速前往。”
广播声传入我的耳中,此时,已是半夜十二点零八分。刚刚结束一场四小时的手术,刚刚依靠在休息室里,被褥还未焐热——我条件反射般起身,迈着迅捷的步伐前往。
我叫叶月生,28岁,湖北武汉人,目前在湖北省某医院工作,就职已6年。新型冠状病毒于武汉城内全面扩散,已经持续6天。在这将近一个星期内,如刚才那样的工作状况,已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病人状况如何?”
“体温升高,呼吸急促,已有几名护士在对其进行诊疗。”
我一边穿上白色隔离服,戴上口罩、护目镜与医用手套,一边听着旁边一名刚入院的护士讲着患者情况。待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我点了点头,进入重症监护室。
“请务必注意安全。”
“嗯。”
患者,男性,21岁,某大学大四学生,因意外而染上病情。
同两名护士交流了一会儿,我仔细观察患者状况与机器所显示的数值后,得知是肺部毛玻璃样病变,开始与两名护士对病人进行相关治疗。
室内的白炽灯光微弱闪着,诊疗机器不辍地发出滴滴的响声。闷热的套装与使我浑身不适,连续不间断的工作,我有些恍惚了,不敢有些许的疏忽,努力眨了下眼,继续工作。
不知过了多少,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机器上绿色的线条也恢复了原先的波纹幅度。我如释重负,长叹了口气。让其余两名护士收拾好器具,打算同她们一同离开。
“请等一下……”
极其轻弱的一句话,传入耳中,停住脚步,那是病人说的。
转身,重新回到他身边,弯下腰,忍住浑身的疲累,面带笑容,轻声问道:“怎么了?”
“请问,我的病,能治好吗?”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他却喘了几口气,才颇为困难的说出。
我愣了一下。
这次的病情,所获资料太少,专家又未作出明确的解读,哪怕是我们这些内部的护理人员,也没有肯定的把握,只是能够暂且使病情稳定。眼前这位,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应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有许多新奇的事情仍未去尝试,有大好河山却还为来及踏访,但如今,他却拖着疾病,躺在床上,连自己的生死都未尝知道。此刻,他的眼神中,是疑惑?还是迷茫?我不清楚,但是这时,我所能够给予他的,仅是希望。
我轻轻捧起他的手,坚毅的说道:“请相信我们,一定可以。”
那一瞬,哪怕只是一瞬,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的,是浅浅的笑容。
出了重症监护室,脱下防护服,漱口洗手,将一名护士给的维C放入口中咀嚼。眼睛两侧,是被护目镜勒的两道深深的红印,身上,已全被汗水浸湿,抬头看了看钟表,已是清晨六点三十八了。
几乎是瘫倒在床上。
疲乏、困倦、饥饿,种种不适与需求一涌而上,忙乱到不知从何做起。要说医务人员没有抱怨,那是假的。生理上的劳累,精神上的紧绷,无数患者的期待,迷茫同抱怨一直存在我们的心中,未曾停息。这段时间,医院病患逐渐增多,工作量的日益加大,生活突然变得如此混乱,不时会想,这次的疫情,何时才可结束,结束之后,何时又会卷土重来。对刚刚 那位青年,明明不确定,却仍是说出了安慰的话,我究竟是否能满足他的期待,和那浅浅一笑。迷茫,渐渐吞噬了内心。
铃声划破了四野的宁静,身旁手机的震动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拿起手机,是视频通话的请求,联系人是……妈妈。
已经是……春节了吗?
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春节已至。
自从进入医院工作后,家,渐渐成为一种陌生的物品,未曾回过一次。每年,同父母的沟通也仅限与一方小小的屏幕,每每望见父母不经意间失落的眼神,心中就是一阵愧疚同寒凉。
今年,好像也回不去了呢。
无奈地碰了下屏幕上的绿色小按钮。
妈妈慈爱的脸庞顿时显现在屏幕上,爸爸仍是老样子,坐在一旁捣鼓着自己的电子产品。家中的布局仍是依旧,后面挂着那张全家福,坐在绿色的皮沙发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女儿,新年快乐!”
一上来,就是母亲那充满朝气的声音。
“哎呀,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还是刚睡醒?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呢,刚刚做完一场手术,才躺到床上。”
我笑笑说道。
“哦哦,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了。那个,今年,你不用在意我俩,安心在那边工作。”
我愣住了。
主动让我过年不回家,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说。
我是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从我工作后,妈妈每年春节都要询问我是否回来过年,尽管我每次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能知晓她的寂寞与担心,因此每当我看到她的失落神情,总会想法设法的进行安慰,年年如此。
但今年的她,同往常似乎不大一样。
“新型冠状病毒最近在这边传的风风火火的,看起来事态挺紧迫,作为医护人员,你更应该奋战在最前线。比起我们,更重要的还是急需治疗的病患,对吧。但一定要注意防护,治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穿戴齐全。哦,还有……”
后面的话,已听不大清了,字字化为暖流,同潮水般涌入心间,如此质朴的话语,在如今的我听来,却如同三月的和风,徐徐吹过,带走了身上的疲惫与迷惑。我想,对于未来与前程,我已经有了答案。
“妈,”
“怎么了?”
“新年快乐。”
这是场逆战,是苦战,是危机,也是灾难。但是,面对它,我并不是孤军奋战。
父母放弃了自己的思念,让我安心工作,奋勇向前;无数刚刚二十出头的医疗工作者,自告奋勇,冲到最前线;各行各业的工作者,尽己所能,为遏制病情献出自己的力量。
面对它,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
“武汉86岁呼吸内科专家坚持坐镇一线。”
“面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广州各国企发挥资源优势,全力助力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防控。”
“在美留学生号召华人,共同为武汉捐出10000个口罩。”
中国的个人与企业,面对这场全国性的战役,义无反顾,众志成城。
外国的留学生及华人侨胞,即使深处异地,也依然心系祖国。
全中国,不,全世界的人民都在为此艰苦奋斗,我又有什么理由百无聊赖的瘫倒在这里,为了一些无谓的事情苦思冥想?
亚瑟王从石中拔出的不是剑,而是责任;圣女贞德举起的不是旗帜,而是法兰西的命运。
如今,我站在此地,我手中握着的不是手术刀,身上穿着的不是隔离服,而是手持病患生死,身披国家前程。不应苦恼,不应迷茫,我应倾尽全力,投身于护理治疗当中,不愧对于那位 青年浅浅的一笑,不辜负亿万同胞的期待。
阳光透过宿舍纱窗的罅隙,成片碎入屋中。目向窗外,朝阳初升,光明遮盖了黑暗,温暖击败了寒冷,我伫立屋中,静静望着那金黄的阳光,享受着降临于中华大地上的无尽希望。
武汉加油,中国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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