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午后的阳光是雪亮的。它把房屋和道路照得清清白。清的是房屋,白的是道路,屋顶青色的瓦楞上有褐色的麻雀跳来跳去,它们好像把凸凹相间的瓦楞当成了编钟,企图弹奏出悦耳的乐曲。然而瓦楞并不发音,这使麻雀大为不满,它们叽叽喳喳地发着牢骚,一轰而起飞向别处寻风光去了。吉来想起了爷爷在三月的某一个傍晚对着屋顶的积雪所说的话:“还不出阁啊,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屋顶的积雪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肌肤不那么莹白动人了,所以终冬后的暖阳稍稍把触角伸向它,它便春心萌发,化成水滴,羞羞答答地走下屋檐。虽然那土地还泥泞着,不如它想像的归宿好,它还是心甘情愿地与大地融为一体了。积雪一旦把自已干净利索地嫁掉,屋顶就重现它的本色了。不惟枝角分明的瓦楞露出了狐狸似的尖尖脸,瓦楞间的枯草也一蓬蓬地随风飘舞了。然而要不了多久,这枯草就成了绿草,欣欣向荣了。
—迟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