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广西博物馆 | 百色手斧：早期人类的起源之谜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广西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黄怡。今天我要跟您聊一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国际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的文物，它就是百色手斧。

百色手斧

百色是广西的地名，也是这件文物的出土地的名称，它正是发现在百色盆地；而手斧则是一种常见的史前石器。这件陈列在广西博物馆《瓯骆遗粹》展厅中的文物，看起来几乎与天然的石块差不多。

然而2000年，百色手斧登上了世界著名的学术杂志《科学》的彩色封面。为什么这种粗糙的石器可以成为权威学术杂志的门脸呢？让我们把时间倒回82年前。

2000年3月3日 百色手斧登上美国《科学》封面

82年前,美国哈佛大学著名人类学家莫维士，带领考察团到东南亚考察。他在缅甸北部等地区发现了大批仅单面打制的石器。根据东亚石器的这种特点，与欧洲、非洲文化存在的不同，他在欧亚大陆的中部划了一条著名的“莫氏线”，提出“两个文化圈”的理论。

他将旧大陆早期人类划分为两种不同文化的拥有者：一种掌握进步技术, 能打制工艺复杂的手斧, 如欧洲、西亚和非洲阿舍利时期的典型石器；另一种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只会打制粗陋的砍砸器和使用未经加工的石片。这条无形的“莫氏线”将西方(非洲、中东和欧洲)灵巧的直立人同他们不那么聪明的东方(亚洲)兄弟分隔开来。莫维士进而把亚洲大陆贬低成文化上“保守的”、“滞后的边缘地区”。

他解释说，在过去200万年间亚洲气候保持稳定，林区面积少有变化。这种环境对生活在那里的人类缺少刺激，使他们不思进取，世世代代处于死水一潭的状态，大型工具生产的规范性所表现出的人类较高的筹划和技术能力在东亚并不存在。

尽管一些考古学家不同意“莫维士理论”，但东亚的确缺少能够体现人的行为能力和技术进步的早期石器技术。因此，半个多世纪以来，西方考古学界一直认为：东方的早期人类文化远远落后于西方。

然而，随着近现代东亚旧石器考古特别是中国工作的开展，大量的文化遗物出土，对“莫维士理论”提出了挑战。

1973 年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野外队在广西百色盆地西端发现一处旧石器遗址。随后几年里，地方博物馆的考古专家们将遗址数目增至几十处，采集石器标本增至数千件。从那以后，百色盆地引起了国内外有关专家的高度关注。

百色盆地是广西西部的新生代盆地。在盆地内的老第三纪湖相地层之上，广泛发育一种很有特色的、由河流堆积演化成的第四纪砖红壤层。这种酸性堆积，不保全动物化石，但却保全了大量打制石器。

百色盆地旧石器遗址

1986 年，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考古专家在从百色盆地采集回来的石器标本中，惊奇地发现，这些石器中有与西方阿舍利文化相同的手斧！什么是阿舍利文化呢？

阿舍利文化是欧洲旧石器时代早期的文化。因为最初发现于法国亚眠市郊的圣阿舍尔而得名。手斧是阿舍利文化中最有特色的一种工具。这种工具一端较尖较薄，另一端略宽略厚，器身轮廓通常呈梨形、椭圆形或长三角形，具有切割和挖掘等功能，是史前时代第一种两面打制、加工精细的重型工具。

百色盆地发现手斧，证明东、西方早期人类文化并无差异。那么问题来了，百色手斧的年代有多远？能不能成为挑战“莫氏线”理论的有力证据呢？1993年，考古工作者在百色盆地西部的百谷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时，终于发现了一种与石器共生的并且可以澄清石器年代的特殊物质——玻璃陨石。

玻璃陨石俗称雷公墨，是巨大陨石撞击地球时由飞溅而起的熔融地球物质在空气中骤冷落地凝固而成的一种玻璃质感的黑色物质。据地质学家推测，几十万年前，一个巨大的陨星撞击亚洲的东南部，碰撞形成的玻璃陨石散落到百色盆地。当时在盆地活动的人群，利用河滩的砾石制作石器。落下的玻璃陨石和石器一起被后来洪水所沉积的淤泥覆盖，永久地埋在地层中。因此，玻璃陨石形成和落地的年代，就是与它们同层位的石器被制作、使用和丢失在地上的年代。

中科院考古专家们立即对玻璃陨石进行同位素年代测定，得到的同位素年龄为距今 73.3万年。2000年，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地质年代学研究中心又通过“氩氩法”（一种精确的测年手段）,测出玻璃陨石的最新同位素年龄是80.3万年，并明确指出百色旧石器是一个具有阿舍利技术的旧石器时代初期的石器工业。这一研究成果打破了统治学术界长达半个世纪的“莫维士理论”，在国际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但是，与此同时，百色旧石器的研究结果也受到相关学者的质疑。质疑的焦点是：百色盆地发现的具有传统阿舍利技术的手斧大多不是通过考古发掘所得，而是在地表发现的。这意味着玻璃陨石虽然和百色手斧在一起，但不排除人为搬动过或者别的外力的作用。因此，玻璃陨石的年代有可能比百色手斧早。

为了锁定百色旧石器的年代，考古工作者又开始了更为艰难的搜寻。从2001 年到2004年，中国科学院、广西自然博物馆和右江民族博物馆等单位的考古工作者，经过4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在广西百色市澄碧河水库区的枫树岛找到一处更为理想的旧石器遗址。

他们在距地表50厘米的深槽原生网纹红土中，发现了1件手斧和1件玻璃陨石；在探方中发现4件手斧和11件玻璃陨石以及近百件手镐、石核、石片等石制品。整个文化层厚约1米，玻璃陨石位于文化层中部。出土的玻璃陨石表面锋利，没有搬运磨蚀的迹象。

5件手斧均为两面加工，原料为砂石和火山岩，上面保留网纹红土留下的印记，与百色盆地其他遗址发现的手斧相似。这一遗址发现的手斧等与玻璃陨石处于同一层位，都是距今80.3万年。这为进一步确认百色手斧的年代提供了更为确凿的证据。

百色手斧的发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看起来非常的粗糙简陋，但在几十万年前的石器时代，它的制作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说呢？

百色手斧主要是用石英岩、砂岩砾石制作而成。使用直接打击法，横向加工，器形硕大，制作简单、粗糙, 几乎都保留有砾石面。听起来貌似很简单的方法，但它首先要求打制者在工作开始前脑子里已经有一个“设计图样”。与随意性较大的砍砸器甚至未经加工的石片相比，手斧的形状比较规范，有“标准化”的倾向。

手斧的正面、侧面、底面基本对称，这说明古人在制作前已经设想出了手斧的形状，有意识地按照预先的目的、一定的规范工序来进行技术比较复杂的制作，这是人类思维能力的一次重要进步。甚至可以说，它所体现出的对称性是人类审美意识的最初萌芽。其次，就要求掌握一定的技巧；当然，还需要合适的石料。所以说手斧是人类最早的标准化工具，是测量早期人类智力发展水平的一项重要指标,它的理由就在于此。

百色旧石器的发现，把人类在岭南活动的历史提前到距今80万年前。而百色手斧的制作工艺，则展示了东亚早期直立人的行为能力和高超的石器工业技术。2001年，中国国家科技部将百色旧石器的发现研究成果与纳米技术、人类基因组等重大发现一起评为“2000年中国基础科学研究十大新闻”。

听了我的讲述，你还认为百色手斧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吗？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样一块小小的石头，推翻了看似庞大难以撼动的“莫氏线”理论，也再次让西方人对于古老的东方文明，有着一个全新的认识。百色手斧虽然貌不惊人，可是在它的身上，却闪耀着一个民族的智慧光辉。

好了，关于百色手斧的讲述就到这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欢迎你来广西博物馆亲眼看看这看似普通却又意义非凡的百色手斧。我是广西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黄怡，我在广西区博等你，感谢你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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