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诗词课】威廉·布莱克《老虎》

课程文稿  

今天我们一起诵读的，是英语世界里最著名的一首诗，《老虎》，写于三个世纪前。这是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杰作。

《老虎》

老虎！老虎！你金色辉煌

火似地照亮黑夜的林莽，

什么样超凡的手和眼睛

能塑造你这可怕的匀称？

在什么样遥远的海底天空，

烧出给你做眼睛的火种？

凭什么样翅膀他胆敢高翔？

敢于攫火的是什么样手掌？

什么样技巧，什么样肩头，

能扭成你的心脏的肌肉？

等到你的心一开始跳跃，

什么样吓坏人的手和脚？

什么样铁链？什么样铁槌？

什么样熔炉炼你的脑髓？

什么样铁砧？什么样握力

敢捏出这些可怕的东西？

当星星射下来万道金辉，

并在天空里遍洒着珠泪，

看了看这杰作他可曾微笑？

造小羊的可不也造了你了？

老虎!老虎！你金色辉煌，

火似地照亮黑夜的林莽，

什么样超凡的手和眼睛

敢塑造你这可怕的匀称？

童：老师，为什么这首诗听着让人害怕？和我们动画片里的老虎不一样？

师：这个作者叫威廉布莱克，是一个非常真诚的诗人，但是呢，他不是一个顺着我们的思维方式、感觉方式来表述世界的人。

布莱克的诗里，看不到他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恨不恨，爱不爱。他在表达世界的时候非常的真诚，但是这种真诚不是我们普通人理解的那个真诚。

二十世纪英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现代主义的诗人，埃略特，他说，布莱克的真诚，是整个世界都暗暗反对的那种真诚。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是真诚的，但是他们暗暗地反对另一种真诚，就是布莱克这样的真诚。埃略特接着讲，因为他使人不愉快。

童：一般诗歌不都是让人愉快的吗？

师：一般人对诗歌的期待，是从诗里获得安慰，获得愉快，我要被感动，等等。但是呢，埃略特说，布莱克使人不愉快。这个世界上所有伟大的作品，都会使人不愉快，这是埃略特讲的，当然他讲的有点过分，但是仔细想一下，哪一部伟大的作品，让我们感到高兴呢，让我们感到愉快呢，让我们感到能够逗得我们咯咯乐呢。

可能有些作品会有这个效果，但是它背后对于世界的整体的理解，并不只是要让你笑出声来，古代到今天，中国的也好，外国的也好，全是这样。

布莱克的这样一种情况，也会启发我们对于其他的伟大的艺术品，文学作品的理解。

童：那这位诗人是不是很奇怪啊？

师：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诗的作者威廉·布莱克。威廉·布莱克出生在1757年，是在1827年去世的。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大概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他既是英国的浪漫主义文学的一个开创者，同时又是现代主义绘画的一个先驱，能写诗歌又能绘画，而且从这两个方面看，他都是非常不得了的人物。

他最著名的作品由两部。一部，叫《天真之歌》，另一部，叫《经验之歌》，这也是他在全世界传播最广的作品。这本来是两本小诗集，后来，他把它们合成一本小诗集，叫做《天真与经验之歌》。

但是实际上，威廉·布莱克作为一个伟大的诗人，他的作品不仅仅是《天真之歌》与《经验之歌》，也包括一些长诗。他写了一些非常棒的抒情诗，但是他也有一些非常复杂的诗歌。他的精神疆域非常的广大。作为一个画家，他也给一些重要的图书画过插图，包括但丁的《神曲》、弥尔顿的《失乐园》。

童：我们现在读的这首，是属于《天真之歌》还是《经验之歌》啊？

师：老虎这首诗，和另外一首诗是对称的，那首诗叫做《小羊》，收在他的《天真之歌》里。老虎这首诗收在他的《经验之歌》里。

对于天真和经验的理解，布莱克认为，一个人出生的时候，最开始的阶段是一个天真的阶段，然后，你不得不进入到一个经验的阶段。我们小的时候读的东西，课本里教给我们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天真的东西；然后我们进入社会，接触广阔的生活，这个时候我们实际上进入到一个经验的阶段。很多人说，我不愿长大，或者，我就要回到我的童年，他是要回到天真状态。

但是一个人不得不进入经验状态，进入社会生活，这对于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必要的。对于艺术家、诗人来讲，尤其必要，因为你只有进入到一个经验的状态，才能够结束你那种天真的写作、创作，或者思想。

童：那一直不长大，不就是天真的状态码？小朋友写的诗，不都是天真状态吗？

师：这就好像毕加索也画很简单的线条，以至于有些人说，这简直像儿童画，但是毕加索画的那些简单的线条，和儿童画出来的简单的线条，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背后的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对艺术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

小孩儿的儿童画有一种稚拙，很多人很喜欢，之所以稚拙是因为小孩没有能力，他画一个人画不像。但是，一个能把人画得像的人，重新回到稚拙，这和小孩的那个稚拙是不一样的。中国人特别喜欢说“童心”，其实一个老年人，一个真正的有头脑的老年人，他所保持的那个“童心”，和一个儿童什么都不懂的那种童心，不是一回事。

童：那这个里面的经验好复杂阿，我们想的老虎，都是那种头上有王字，皮毛黄黑相间，很吓人的大家伙，这里面的经验是什么啊？

师：这个诗歌，你可以字面理解，他说老虎，我们就理解成老虎，但是你也可以更深地想这个老虎也可能是一种能量，是种人间的能量，宇宙当中的一种能量，这个老虎让人有想象力。威廉布莱克，在黑暗当中看到了这么一个巨兽，浮现出来，看到了老虎的眼睛。那么，当然了，看到这个老虎，布莱克就会直接想到的就是，谁塑造的这个老虎？所以呢，这首诗里边，充满了对于造物主的想象。

童：那我们怎么理解这首诗歌？

师：这就是我要提醒的，我们理解一首诗，不能只从它的字面理解，它背后，也许有一些更深刻的东西，这种东西在理解中国古诗的时候也一样。往往就是，我们想贴近一首诗的时候，这首诗忽然会离我们远去，我们以为我们抓住一首诗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实际上是不可能完全抓住一首诗的，这首诗，要么跑走，要么飞走，你本来跟它距离二十米，当你靠近，你以为已经距离它五米的时候，你会发现这首诗依然距你二十米，这就是诗歌的魅力所在。

那么我们再来读一下这首诗吧。我们现在读的这首诗，是由宋雪亭翻译的版本。

老虎！老虎！你金色辉煌

火似地照亮黑夜的林莽，

什么样超凡的手和眼睛

能塑造你这可怕的匀称？

在什么样遥远的海底天空，

烧出给你做眼睛的火种？

凭什么样翅膀他胆敢高翔？

敢于攫火的是什么样手掌？

什么样技巧，什么样肩头，

能扭成你的心脏的肌肉？

等到你的心一开始跳跃，

什么样吓坏人的手和脚？

什么样铁链？什么样铁槌？

什么样熔炉炼你的脑髓？

什么样铁砧？什么样握力

敢捏出这些可怕的东西？

当星星射下来万道金辉，

并在天空里遍洒着珠泪，

看了看这杰作他可曾微笑？

造小羊的可不也造了你了？

老虎!老虎！你金色辉煌，

火似地照亮黑夜的林莽，

什么样超凡的手和眼睛

敢塑造你这可怕的匀称？

师：这首诗分六节，第六节是第一节的重复，在第五节里边，他提到了“造小羊的可不也造了你了”，这个小羊，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天真之歌里边的那首诗。

威廉布·莱克的短诗读起来朗朗上口，而且用词比较简单，音乐性特别强。这首诗让我们感受到，一个广阔的天地里，造物主，造出了这样一只非凡的、辉煌的老虎。那么我们对于造物这件事情，可能就会有所体会。我们一般人自己造个东西，做个东西，那我们是作为一个工匠，那么，天地万物是怎么被造出来？谁造出来？这都引发我们的无限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