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潘金莲“雪夜弄琵琶”

4.4 | 潘金莲“雪夜弄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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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中读的朋友大家好,我是卜键,今天我们谈《金瓶梅》的第三十七和三十八回。西门庆仍然意气风发地走在猎艳的路上,但是他进入了一个与前面不太相同的新阶段。

故事为:西门庆忙于给东京蔡太师府的翟管家寻找小妾,冯妈妈(李瓶儿的养娘)提出了韩捣鬼的女儿爱姐,西门庆为了表达慎重,到他家中验看,很满意,同时对其母王六儿也产生了兴趣。他为爱姐置办嫁妆,令韩捣鬼送往东京,自家则托老冯通口信,勾搭上王六儿,时常来牛皮小巷幽会。一次他将要赶到的时候,恰遇二捣鬼被王六儿逐出,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西门庆次日派人将他拿到提刑所拷打,从此二捣鬼再也不敢上门。韩道国从东京回来,得知老婆与主子的勾当,不怒反喜。一个时期以来,潘金莲倍觉寂寞凄凉,雪夜中抱着琵琶唱曲儿,而西门庆归来,到瓶儿房里看他儿子。这个时期,西门庆不管回来多晚,回到家以后都会看他儿子。他听到潘金莲在唱小曲,就把她拉来喝酒。

故事进展到此二回,西门庆竟成了牛皮小巷的常客,他的猎艳生涯也自然发展到“王六儿阶段”。这是一个与以前不太相同的阶段,也是整个“情色故事”的拐点。在此之前的西门庆,看上一个女人,多少还会有一些真情、要求一些姿色、演绎一点儿爱恋,如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即便对死去的宋惠莲,他也曾许下要娶她做小。而自王六儿之后,西门庆似乎更倾心于床笫之欢、更沉溺于无度的性事、更喜欢做一些变态的举动……

所以西门庆与王六儿的淫纵,是专心专注的纯粹之淫、纯粹的欲,即所谓的“皮肉之滥淫”。

王六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被人捉奸的第三十三回,形容她“生的长条身材,瓜子面皮,紫膛色,约二十八九年纪”,“打扮乔模乔样,常在门口站立睃人;人略斗他斗儿,又臭又硬,就张致骂人”。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放荡女人,没有姿色、没有才情、没有教养、没有德行,当然更没有显赫的家世和丰饶的家产,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阅人无数的西门庆?连王六儿自己也觉得不敢相信,当冯妈妈传来口信的时候她也说:“他肯要俺这丑货儿?”连那巧舌如簧的媒婆子也只能以“情人眼里出西施”解嘲。而就是这个王六儿,实实在在迷住了西门庆,成了他最喜欢的外宠,一直到他撒手西去。

这让我们想起《红楼梦》中的贾琏,拥有着娇妻美妾的贾二爷,竟然趁着凤姐过生日之机,与仆妇鲍二家的搞在一起。用贾母的话说,“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当然,西门庆和贾琏不是一路人,但是情形是差不多的。

生活从来是斑驳的,情色亦如之。比起潘金莲动不动就抱着琵琶唱哀怨小曲儿、比起孟玉楼的假模假式,比起李瓶儿的哭天抹泪、比起宋惠莲的争竞,这个王六儿简单多了、简便多了、干脆利索多了,说不三句话便直趋床上、直奔主题,又有那么多怪僻和花样,让西门庆意外和欣喜——鲍二家的之于贾琏当亦如此。相得益彰的还有王六儿之夫,也是西门家伙计的韩道国。他从东京归来后闻知此事,与妻子讨论商量,乐呵呵地引以为荣,全无来旺儿那种急眼玩命之相。于是西门庆心下踏实,乐此不疲。

《金瓶梅》中所写女人很多,有为爱情者,更多的则是爱钱财、爱权势者。如本回中王六儿当然也爱钱财权势,但她也爱性事,否则也不会与一身痞气的二捣鬼搞在一起。此一番遇着恩主西门庆,更是全挂子的武艺,怎不倾情奉献?

冯妈妈牵线

就在这里,冯妈妈也露了一小脸儿。这位李瓶儿的养娘自瓶儿嫁入西门大院后就兼职做起了媒婆和牵头的生意。就是她举荐爱姐为翟管家小妾,不独保举成功,得了赏钱和夸奖,且意外地为西门庆和王六儿牵了线,跟着沾了不少便宜。一项生意引来了大订单,一锤子买卖变为长期客户。冯妈妈好不得意,以至连亲主子李瓶儿都丢在脑后了。

二捣鬼挨打

二捣鬼者,诚茫茫人海中一微芥也,经作者附笔带写,亦自成一传,全须全尾,形象颇见圆整。他与嫂子的一段孽缘也是复杂的,七分八分为放荡鬼混,就中或也有三两分真情。虽说是拿了一根小肠儿就想来寻欢,但以其财力与能为,也算倾己之所有了。没想到老情人翻脸无情,更没想到他被推出来以后,嚷骂了几句,惹恼了西门庆,于是一顿痛打,给他上了一堂感受极深的法律课。

“人是贱虫,不打不招”是戏曲小说中经常出现在官员口中的一句话。通常说来,此话是对那些有点社会地位的人而言。比如那些官员,他们刚刚被拿下,余威仍在,还不把审案官放在眼里,于是便要经一番锻炼,要打几下杀威棒。“饶你人情似铁,怎奈官法如炉”,炼狱之说当出于此。而眼下这位二捣鬼,本来就是贱虫,连牛皮巷的小混混都敢收拾他。至于说他“不打不招”,你让他招什么呢?打他的目的不是叫他招,要是真的招出了与亲嫂子的奸情,又怎么惩处?

所以说我们的西门庆,原本就是爱打人的,打武大郎、打孙雪娥、打潘金莲、打蒋竹山、打李瓶儿、打来旺儿、打小铁棍儿,多数是自己动手,个别的花钱请人或雇人动手。自从做了提刑所副千户,再要打人,便觉得气势不同,有了一派衙门作风:打牛皮小巷四个小混混,是“喝令左右拿夹棍来”;打陈氏母女,是“每人一拶,二十敲”;打自己家那戳舌生事的小厮平安,赏与一拶五十、敲二十棍……做了这提刑官,打人便是工作,便是职责所在。

这里顺便解释一下这个“敲”,就是用小木棍把人的五个手指夹起来,然后再用小榔头一个个地敲。大家想想,把你的手指夹到棍里边,拉紧了之后再敲,它就把手指之间的肉皮都蹭下来了,鲜血淋漓。对于女犯来讲,这是一种酷刑。

挨打之事、受刑之事,没有切肤之痛是难以想象的,也是不会接受教训的。不久前二捣鬼被拿到了提刑所,但挨打的是车淡、管事宽之流,二捣鬼则跪在一边看得开心,偷着乐。此一番轮到了自己,“不由分说,一夹二十棍,打的顺腿流血,睡了一个月”。二捣鬼似乎没有家室、没有妻子,躺在病床上怎么度日?都想了些什么?作者一笔带过,总之是没有死掉,在故事的最后二捣鬼又出来了。

西门庆的马

韩捣鬼从东京送女儿回来,翟管家一看爱姐长得非常漂亮,还有那么多嫁妆,非常满意,便向西门庆赠送了一匹“高头点子青马”。他写西门庆骑着青马上衙门:

夏提刑见西门庆骑着一匹高头点子青马,问道:长官那匹白马怎的不骑,又换了这匹马?倒好一匹马,不知口里如何?”西门庆道:“那马在家歇他两日儿,这马是昨日东京翟云峰亲家送来的,是西夏刘参将送他的。口里才四个牙,脚程紧慢多有他的,只是有些毛病儿,快护槽踅蹬……”夏提刑道:“这马甚是会行……不可走远了他,论起在咱这里,也值七八十两银子。我学生骑的那匹马,昨日又瘸了。今早来衙门里来,旋拿帖儿问舍亲借了这匹马骑来了,甚是不方便。”西门庆道:“不打紧。长官没马,我家还有一匹黄马,送与长官吧。”夏提刑举手道:“长官下顾,学生奉价过来。”西门庆道:“不须计较,学生到家就差人送来。”

可以看出,西门庆非常大方。大家想想,经过这样一件事情,夏提刑作为正职,还要跟他争什么呢?看人家的钱、看人家的仗势、看人家朝里的人……不跟他争了!所以这个时期真的是西门庆的得意时期。

潘金莲“雪夜弄琵琶”

但这个时期也是潘金莲的不得意时期,所以就有了潘金莲“雪夜弄琵琶”。西门庆基本上不到她这来了,在外边是看上了王六儿,有机会就去鬼混;在家里面因为有了儿子,所以回来就到李瓶儿屋里去。所以潘金莲深深陷入孤单、冷清、哀怨,那怎么办呢?她有了以前的教训,也不敢再去勾引那些小厮,我们知道她因此挨过打。她最近这个时期和小女婿有一点点苗头,但是到处都是眼睛,也得不了手,所以她就极为孤单。在这样一个夜晚,她就开始唱曲。书里边将她唱的《二犯江儿水》全文引出来,如泣如诉,声情交融。正是借着这一套曲子,她成功地把西门庆拉到了自己的屋里边,恩爱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希望能够把老公的心收回。能做到吗?大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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