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讲|《长沙过贾谊宅》：咏史诗与先贤崇拜

课本内外 

刘长卿(709年—789年)，唐代诗人，字文房。因官至随州刺史，时人亦称刘随州。宣城人，郡望河间，祖籍宣城，后迁居洛阳。742-746年（唐玄宗天宝）间登进士第。

刘长卿工于诗，长于五言，自称“五言长城”。有《刘随州集》传世。

贾谊（前200年～前168年），西汉政论家、文学家，河南郡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是当时的第一大才子。

贾谊自幼刻苦学习，博览群书，18岁时，就以博学能文而闻名，得到河南郡地方长官的赏识，被举荐给汉文帝，文帝非常看重贾谊，任之为博士，掌管文献典籍。贾谊的才华和文帝对他的信任，引起了一部分权贵的不满，他们以“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肆意诋毁贾谊。由于群臣的攻击、毁谤，汉文帝先是疏远贾谊，而后又将他从王朝中央贬谪到长沙任长沙王太傅。在长沙任职的三年中，贾谊在政治上完全处于被闲置的状态，致使他心情一直抑郁不欢。

不久文帝改拜贾谊为梁怀王的太傅，文帝十一年（前169年）六月，梁怀王刘揖在朝见皇帝的途中不慎坠马身亡。贾谊认为自己作为梁怀王的太傅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感到深深自责，终日哭啼。一年以后，由于忧伤过度，年仅33岁的贾谊在无限伤感中死去。

长沙过贾谊宅

【唐】刘长卿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
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贾生

【唐】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郦师点拨 

这里首先要注意两个读音，哪两个字的读音？就这两位先贤的名字。一个是贾谊。我们平常不太注意，喜欢读成“友谊天长地久”，其实这个字应该是四声友谊，其实古音他确实读四声贾谊，很多人都会读成贾宜，这里要稍微注意。另一个名字就更麻烦了：刘长卿到底是读刘cháng卿还是刘zhǎng卿？长，这个字是个多音字，对吧？这其实牵扯到一个不光是语音辨析，还牵扯到语音流变现象。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字确实应该是读zhǎng刘长卿。

我们反复说过，中国古人的姓名是一个系统，有个电影叫《你的名字》，现在很多人严格意义上说起来，其实没有名字的。古人是有姓有名、有字有号。尤其是古代的知识分子、士大夫阶层，这一套姓名系统要非常完备，如郦老师，因为我是研究传统文化的，我当年读博士的时候就是完善了自己的姓名系统。郦老师姓郦，名波，字云水，号沧溟。中国古代文人的字，都是诠释名字的，叫“字以释名，号以申志”。字，往往是来解释名字的，号是用来申明自己的人生志向的。

所以如果刘长卿他没有留下他的字号来，那么我们就无从推论它到底应该读cháng卿还是zhǎng卿。可是刘长青他的字留了下来，字文房。那么文房是什么意思？《北史·柳庆传》：“君职典文房，宜制此表，以革前弊。”职典文房，就是执掌文房，文房是什么？掌管皇帝制诰、敕诏或者负责帮助高级官员、朝廷起草命令文书的官职，所以在古人看来文房那就是文官里的顶尖者，所以自“文房”而看，“长卿”两个字，这两个字应该是什么？众卿之长也。

这里的长，应该是百官之长、众卿之长的意思。所以司马长卿也好，刘长卿也好，其实严格意义上确实应该都是zhǎng卿，可是今天我们为什么还是读cháng卿，甚至字典上也标注着是cháng卿？这就牵扯到一个语言现象，叫做语言讹变，就是将错就错，已经错的太普遍了。

诗这首联说：“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三年对万古，首联即触目惊心。那么这是在说谁的三年，谁的万古？当然是在说贾谊。因为诗人路过贾谊的故居，心中感慨万千，不禁仿佛眼前出现了贾谊贾太傅。他像在对贾谊说：“你被贬于此寂寞之地，住了三年，可是万古留下你客居楚地的悲哀！”这一句“万古惟留楚客悲”还真不是一句空吟！至今，贾谊故居还挺立在长沙的闹市中，前一段，就前两个星期，郦老师还去长沙讲学，又经过贾玉故居，其实就在太平街那个地方，还是很繁华的，现在也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那么后人为什么对贾谊的故居如此呵护，如此看重？是因为历代的知识分子、历代的士大夫们在面临人生坎坷之后，都喜欢来到这个地方去找寻命运的答案。所以颔联刘长卿说：“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这是说踏着秋草独自寻觅你的足迹，可是只有黯淡的夕阳映照着这片秋日的寒林，为什么所见是如此的暗淡，是如此的萧瑟呢？是因为心中有呐喊，有悲痛，颈联说：“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汉文帝怎么样？所谓文景之治，可谓是一代明君，可是这样的明君对大才如先生，您依然恩疏情薄。

所以刘长卿一句“汉文有道恩犹薄”，真是千古之叹。接下来一句“湘水无情吊岂知”，这一句就别有意蕴了，就是说湘水无情，又怎知我对你的一片深情呢。所以这种深情，发为最后的浩叹：“积极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如此江山，草木零落，山川俱寂。可怜你究竟是何故？被贬到这天涯之地，发出这样的浩叹。刘长卿还只是在感叹贾谊的命运吗？他的失踪塑造的还只是一个悲愤的贾谊吗？我们可以想见在贾谊故宅里徘徊良久，悲愁莫名，仰天长叹的刘长卿，他又何尝不是别有钟情呢？

所以在湘水的岸边，贾谊凭吊屈原，杜甫、刘长卿凭吊贾谊，有一种独立之精神，上下求索之价值。在这些生命中薪火相传、代代相传，不论现实如何坎坷，暗夜如何漫长，有一点烛火，哪怕一灯如豆，在字里行间，在他们的诗篇里，在先贤的生命里，一代又一代传续下来，那就是文脉，那就是文明。那就是华夏绵延千载，永恒不朽的力量。所以同学们有机会去长沙的时候，不妨去贾谊故居去走走，去看看，去寻找一下前贤的足迹，去感悟一种精神的力量。

思考探究 

刘长卿因与贾谊有相似的命运而怀古哀叹，诗句中显露出华夏千年不绝之文脉。在你的记忆中，是否也能找到这种相隔千载，以诗文神交的经典篇目呢？试着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