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之书 第08章

坟场之书第八章

诺伯蒂是个安静的孩子，他长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一头鼠灰色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他大多数时候都很乖。

　　他学会了说话——从那时起，他就用没完没了的问题来纠缠坟场里的大人们：“为什么不允许我走出这个坟场？”他会问，或是“他刚才做的我怎么才能做到呢？”或者“住在这里的是谁？”

大人们会尽力回答他的问题，但他们的回答常常是模糊的，或者令人费解，或者自相矛盾。这种时候，诺伯蒂就会下山到老教堂去问赛拉斯。

他会在那儿一直等到日落，直到那时，赛拉斯才会醒过来。  

诺伯蒂一直信赖他的这个保护人。赛拉斯总能把问题解释得清晰透彻，而且浅显易懂，诺伯蒂很容易就能理解。

“你目前还不能到这个坟场外面去，因为只有在这片墓地里我们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住在这儿，这里有爱你的人。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还不安全，目前还不安全。”

“可是你到外面去过。你每天晚上都出去。”

“我比你大得多，小家伙。无论到哪里，我都是安全的。”

“我到外面也是安全的。”

“真希望那是真的。不过，只要你待在这里，你就是安全的。”   

或者——

“怎么才能做到那个？有些技能我们可以教会你，有些需要你练习，还有些则需要时间。只要努力学习，你就能掌握那些技能。很快你就能学会隐身术、滑行术还有梦游术，但还有些技能，活着的人是没法掌握的。对于那些技能，你只好等得久一些。尽管如此，总有一天，你还是能学会，我一点也不怀疑。”

“你被赋予了在这个坟场行动的自由，”赛拉斯会告诉他，“所以坟场在保护着你。只要你在这儿，你就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能够去一些活着的人无法到达的地方，活人的目光会从你身上滑过。我也同样被赋予了在这片墓地的自由，但对我而言，仅仅是享有住宿的权利。”

“我想和你一样。”诺伯蒂嘟着嘴唇说。

“不，”赛拉斯坚决地说，“你不能。”   

或者——

“躺在那儿的是谁？你要知道，诺伯蒂，这种事常常会写在石头上。你现在会认字了吗？学会你的那些字母了没有？”

“我的什么？”

赛拉斯摇了摇头，但什么也没说。欧文斯夫妇生前从没读过什么书，坟场里也没有字母书。  

第二天晚上，赛拉斯拿着三本大书出现在欧文斯夫妇温馨的墓穴前，其中两本是颜色鲜艳的字母书《Ａ是苹果，Ｂ是球》，还有一本是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苏斯博士（Dr.Seuss）的童话故事。《帽子里的猫》。他还带来了纸和一盒蜡笔。然后，他领着诺伯蒂在墓地四处走动，把男孩的小手指搁在最新、最清晰的墓碑和铭文上，从尖尖顶的大写字母Ａ开始，教诺伯蒂如何在字母出现时找到它们。

赛拉斯让诺伯蒂做个调查，在墓地里找到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诺伯蒂完成了任务，还发现了伊齐基尔·乌尔姆斯里的墓碑，它被镶在老教堂的一堵墙上。

他感到非常骄傲，他的保护人也非常满意。  

每一天，诺伯蒂会带着他的纸和蜡笔来到墓地，尽自己所能将墓碑上的名字、词语和数字抄下来。

每天晚上在赛拉斯离开之前，诺伯蒂总要抓住他，让他解释自己写下的东西，让他翻译一小段拉丁文。对于欧文斯夫妇来说，这些拉丁文完全是天书，他们看不懂。  

这一天，阳光明媚，大黄蜂在墓地角落里的野花丛中飞来飞去地探察着，从金雀花上飞到野风信子上，懒懒地哼着嗡嗡的小调。

诺伯蒂躺在春日阳光下，看着一只青铜色的甲壳虫徘徊着爬过乔治·里德、他的妻子道卡斯、儿子塞巴斯蒂安的墓碑。那上面刻着“至死不渝”几个字。诺伯蒂已经抄下了他们的碑铭，现在脑子里只想着那只甲壳虫。

这时，有人对他说话了：“你在做什么？”

诺伯蒂抬起头。在金雀花丛的另一边，有个人在看着他。

“没做什么。”诺伯蒂吐了吐舌头。

金雀花那边的脸上，舌头伸了出来，眼睛凸起来，挤弄成一个怪兽的嘴脸，接着又变回女孩的模样。

“真棒。”诺伯蒂大为佩服。

“我能做很多好玩的鬼脸呢。”女孩说，“看这个。”她用一根手指将鼻子向上推，咧开大嘴，露出满意微笑时的嘴形，半眯着眼睛，把两个腮帮子鼓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笨蛋，这是猪。”

“哦。”诺伯蒂想道，“你是说，Ｐ指的猪？”

“当然。你等一会儿。”

诺伯蒂站起身，女孩绕过金雀花丛来到诺伯蒂身旁。她比他稍大些，也稍高一点，衣着鲜艳，有黄色、粉色和橙色；

而诺伯蒂则披着一身灰色裹尸布，跟她相比，显得褴褛而单调。